“因著真正的山鬼被……”短暫一頓,“十三意外殺害,導致山鬼的傳承徹底斷裂。而繼承的山鬼沒有先靈的承認,祭祀便越來越不準。”
“祭祀不準,山鬼與先民卻還享受著巫山的民眾極盡的供奉與尊崇,并把這些民眾當奴仆驅使。長此以往,民眾自然會生出不滿情緒。終于又一年的大旱,山鬼沒有提前得到山神提示,導致巫山之地顆粒無收幾乎成災,民眾終于徹底爆發了對山鬼和先民的怨怒。有甚者,甚至沖上巫山,砸了山神殿。”
“我派人去查時,先民已從巫山消失了數年,始終不得痕跡。看到通河那一樁案子時,本只是瞧見地址頗有些在意,誰知居然恰好發現了那符咒的線索。我當時便覺得不對,即刻命人去查,果然,查到了通河那一樁祭祀的案子背后,有先民的手腳!”
封宬的眼底寒意掠起。
朱亭鎮的眼神同樣冷了下來,他抬頭道,“雖然當時案子已經完結,先民已不在通河。可當時在案的官員以及百姓,皆是線索。我順藤摸瓜,最后找到先民的行蹤。”
他看向封宬,“三殿下,你可知,他們到了何處?”
封宬眼眸一暗,道,“京都?”
饒是朱亭鎮此時心緒發冷,卻還是忍不住再次笑了一聲,點點頭,“是。”
封宬道,“朱大人,我有一惑。”
朱亭鎮看他。
窗外的光影忽有晃動,斑駁在他面頰上輕盈掠過。
一瞬將他的容顏光離得似塵寰瑯宇。
朱亭鎮暗暗驚嘆。
就聽封宬開口,“十三緣何要殺山鬼?”
朱亭鎮一頓,身側,春離緩緩抬眸,白色睫毛下,白霧籠罩的瞳眸靜緩如春流。
封宬看著二人,緩了片刻后,道,“她那種處境,生存下來已是竭盡全力。山鬼只有活著,才是她的屏障。她突然動了殺機,我不信這其中沒有緣由。”
太冷靜了,太聰明了,太……心機深沉了。
朱亭鎮看著封宬篤定而從容的神色,忽而笑道,“就不能為愛生恨?”
他這話是玩笑。
封宬卻平靜地搖了搖頭,“生,已是耗盡心思。她沒有精力在自己連明日都是否還能活下來時,就生出別的虛無縹緲的心思。”
眼簾微抬,一雙黑瞳深瀾不驚,看得,卻是春離,“除非,她那時,已有了不該有的底氣。”
朱亭鎮想起了傳聞里封宬幼年時的處境。
沒說話,朝后瞥了眼。
第六百五十二章 并非巧合
春離與封宬對視,片刻后,緩聲恭謹地問道,“不知殿下想問什麼。”
封宬的手指按在了那張油紙上,“這是從何處來?”
春離垂眸,靜靜地看著那張已經陳舊破裂的油紙。
封宬也不著急,自顧說道,“這符咒與你身上原本受大巫施下的符咒雖有相似,卻并不完全相同。我猜,這符咒,并非山神殿之物,是麼?”
春離依舊垂著眸,耳邊耳鐺微晃,白瞳之中,靜緩無聲。
封宬再次開口,這回看得卻是朱亭鎮,“山鬼被殺,傳承阻斷,先民不得供奉被迫離開巫山,輾轉京都,朱大人生死要緊之際被人以陰煞纏身,時隔二十年又有人故意來取這陰煞。朱大人。”
他頓了下,“這背后,并非巧合,而是有人用二十年,做的一場局。”
深眸之中,暗翳層起,“是,也不是?”
朱亭鎮看著他,片刻后,忽而趴在那兒笑出了聲,可隨后又因為后背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卻還是一邊笑,一邊搖頭,“你這小子,也聰明得太嚇人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封宬彎了下唇。
正好這時。
馬車停下,外頭車夫低聲道,“大人,到了。”
朱亭鎮朝外掃了眼,含笑輕浮的臉上神色微寒,露出幾分蕭殺之意。
他斂了眉眼,道,“三殿下,這咒文到底于您有何要緊,我不多問。而先民背后到底又是如何,也請殿下不要過問。”
封宬看著他。
朱亭鎮的眼底已有沉色浮起,“今日請殿下來此,是為了還殿下當時不顧兇險對朱某的回護救命之恩。”
他頓了下,“殿下,您今日會做什麼,朱某一概不會過問干涉。但是,”再次看向封宬,“今日之后,殿下再未曾來過此處。”
封宬看到他眼底的寒冷恨意——那是隱忍多年終是要爆發的深淵之火。爆開后,勢必要人命與鮮血去獻祭。
不過那眼神一閃即逝。
朱亭鎮說完便轉臉,朝旁邊點了點頭。
一直沒有動靜的春離探出車門,對外低低說了句什麼。
封宬起身,朝朱亭鎮拱了拱手,“多謝。”
朱亭鎮臉上的寒意盡已散去,仿佛剛剛那個一瞬出現的殺意之人是個影子。
他笑瞇瞇地趴在那里擺手。
封宬下了車。
那中年的車夫朝他行了一禮,“請爺隨小的來。”
然后轉身便朝前走了。
封宬邁步跟上。
身后,春離越過車門,看著他的背影,問:“大人,三殿下當真看不出來麼?”
朱亭鎮趴在那兒搖頭,“除非他能知曉十三到底緣何會以陰煞寄生我身。”
春離靜默,拿起一邊的斗笠,又道,“大人,那些人,您準備要如何做?”
朱亭鎮笑了一聲,眼中卻無絲毫笑意,“自然是叫他們知曉,這天道,好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