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前頭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走不動啦?”
然后,一只滿是厚繭又寬大厚實的手伸到了面前。
她抬起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眼。
他揭開頭上的斗笠,年輕的臉上全是雨水,卻毫不在意地咧著嘴,朝她笑:“是我忘了,你是個女娃娃,不是家里那個蠢小子,來,我背你。”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的那個人也不在意,笑著湊過來,將她托起,又轉過身,蹲在她前面,側臉朝她笑道,“有點兒濕,你湊合著趴一下,一會兒就到家了。”
家?
家是什麼?
她還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人又笑了,抖了抖身上的蓑衣,“別怕,來。”
她看著那滴著水的破舊蓑衣,走過去,趴了上去。
那人哈哈一笑,站了起來,往上顛了兩下,高聲道,“好!回家咯!”
回家。
回家。
“雨聲落落屋檐頭。”
“從今以后,你就叫落落。好聽吧?”
“落落,來吃飯。”
“落落,看這條裙子,我托山下的羅婆子給你縫的,好不好看?”
“落落,打這臭狐貍的頭!對!拿棍子狠狠地敲!我在這兒!別怕!我看它還敢欺負你!”
“落落。”“哈哈!落落!”“落落!落落!”
“落落啊……”
長長的一聲嘆息,年輕的面龐上皆是疲累與滄桑。
他伸出那滿是厚繭的手摸了摸她的頭,朝她溫和地笑,“以后,要好好地活著啊!”
“別難過,我走了啊!”
“觀主,觀主……”
主屋里,云落落的淚水,順著緊閉的眼角汨汨流下。
封宬湊過去,輕輕地擦拭那淚水,可那枕頭底下卻還是被洇濕了一片又一片。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忽然,門外傳來趙三低聲,“殿下。”
他抬頭,看了眼,將云落落的手小心地放回,走到門外。
趙三退到臺階下。
壓著聲音道,“殿下,紅影來信,昭陽宮內,林貴妃似投毒自盡。”
封宬臉色一變,下意識覺得這個時間點太寸。
趙三又道,“昭陽宮急傳信至榮華公主殿下處。”
封宬聽出這話不對。
朝趙三看去。
趙三再次低聲道,“榮華殿下,在平康坊中曲的一間琴閣中。”他頓了下,“那間琴閣本是安南侯府的產業,里頭住的,是前些時日,被云先生救下的那位安南侯府的外室。”
封宬倏地抬眼!
腦中頓時靈光一現!
素來不沾皇權只做富貴閑人的封容,最近卻頻頻動作惹人注目的用意。
安南侯,楊道真,五皇子……
他倏地抬眼,“封容現在何處!”
趙三立刻說道,“已前往皇宮。”
“攔住她!”
趙三臉色一變,轉身便去!
封宬眉頭緊鎖。
手指無意識地摳動。
封容,空心,昭陽宮,慈寧宮,五皇子……
他們之間必定有什麼關聯。
是什麼?是什麼?
這時,白影忽然落下,手心里捧上一張眼熟的符鳥。
封宬眼神一沉,立即接過,張口便道,“大師兄。”
同時轉身朝屋內走。
“三殿下。”
果然是云皓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氣喘,似乎在急速奔跑,“我……”
“落落已知曉了青云道長的事。”
符篆那頭,氣喘與奔跑聲,倏而停止!
片刻后,符鳥輕顫,云皓的聲音微微發抖,“你說……什麼?”
封宬皺眉,“大師兄不來見落落,是不敢面對青云道長是因你而遇害之事,還是怕落落的指責?”
符鳥顫抖得愈發劇烈,那邊,良久沒有聲響。
“大師兄是何時知曉青云道長一事?”
封宬已走到門邊,忽然又站住腳步,朝符鳥看去,“大師兄不來見落落,是因為,怕落落再一次經歷一次生死離別?”
“!!”
符鳥眼中紅光大盛!
云皓顫抖著的聲音終于傳出,“你如何……”
封宬先前聽到暗九的調查就隱隱猜到了青云道長突然離世的可能,他若能查到,那云皓會不會知曉?
他受空心桎梏,怕因為自己而令云落落受到挾制威脅是一方面緣由,可并非不能與云落落私下見面。
但是他卻執意躲避。
除非他心中有不得已的理由!
封宬曾百思不得其解這其中到底有何難言的隱情。
直到方才,一瞬間,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那就是,他已做好了赴死準備。
所以,才不愿見落落。
只怕她,再經歷一次這撕心的痛苦!
封宬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大師兄,空心竟有如此之能?”
竟要他不惜同歸于盡!
云皓嗓音發澀,“三殿下,我懇求你,不要告訴落落。就讓她以為我不肯見她,好歹斷了心中念想……”
封宬卻斷然打斷了他,“不可能。大師兄,就算你想找空心拼命,也必須在死前見一見落落。”
云皓頓了頓,“三殿下你……”
“落落的情形不太好。”
封宬再次朝里走,“她的封印只怕壓不住了。”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大師兄,我在落落的眼里,見到了另一個……化鬼的落落。”
“什麼?!化鬼?”
飛云宮地底,隱藏在諸多密道中的那間密室禪房內,云皓聲音驟然提高。
他正伸手,推開先前發現五皇子的密室里那座倒掉的多寶閣,聽到封宬的話,頓時大驚,眼睛一抬,卻看向墻上畫著的巨大符陣,倏然眼眶一顫!
“這是……怎麼可能……”
忽聽肩頭的符鳥上忽然傳來封宬失真的喊聲,“大師兄!”
云皓當即心頭一跳,立刻問道,“怎麼了?!”
“落落……”
封宬的聲音明顯不對,“不見了!”
云皓頓時大驚失色,“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