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春風桃李花開夜,秋雨梧桐葉落時。”
封容垂目,手中琴弦震顫。
小樓下,有人走過,聽到曲聲,一抬頭,笑了,想入門,卻被門口的婆子給擋住。
爭執聲傳來。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金闕西廂叩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
樓里,梨子將一疊紙錢燒在火盆里,擦了擦眼里的淚。
抬頭,看了眼閣樓上。
封容的歌聲不似坊間那些娘子刻意的柔媚勾人,自有皇室貴氣養成的優雅從容。
很多人一直都不明白,這樣一位貌美如花又才情艷絕的二公主殿下,為何遲遲不肯招駙馬,享人倫。
可他們不知。
殿下的心哪,早就在多年前,丟在江南的那個偏僻又破落的道觀前了啊!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即使是天長地久,也總會有盡頭,但這生死遺恨,卻永遠沒有盡期。
梨子又紅了眼睛。
低聲說:“杏兒,你還記得咱倆的名兒都是那道長取的麼?他當初看咱倆還是小丫頭,就說家里有個跟咱們差不多的,都瘦巴巴的,該多吃些才是。還正經地測了字,給咱倆取了這個名兒。你原本是叫杏子的,卻覺得難聽,回京后非求著殿下給你改。
那道長分明說咱倆有了這名兒以后都能康健的,你說,是不是因為你改了名兒才…………”
她說著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往紙盆里又放了一疊紙錢,輕聲道,“你說他為何不肯跟殿下來京城啊?殿下也是為了活命啊!這些年,殿下心里多苦啊!好容易有個心悅的人……”
紙盆里,火舌一瞬舔舐上來。
閣樓上。
封容按住琴弦,聽著底下依舊在吵鬧著要進門賞琴的聲響。
皺了皺眉,“殺了。”
立即有一道黑影應聲而去。
“慢著。”她忽然又道。
黑影立時跪下。
“這幾日……不便見血光。丟開遠些吧。”
黑影意外,卻沒質疑,再次隱去。
樓下的吵鬧很快就消失了。
封容靠在窗邊。
璀璨的煙火已漸漸停歇,可徹夜的歡鬧卻依舊在繼續。
她下意識地將那小金鎖拿起來。
看著那遠處的燈光。
低聲道,“你瞧,這就是你那兩個孩子,拼命守護的大玥。好不好看?”
……
第七百六十三章 陰謀
常王府。
一身素衣的封宣走進書房,抬手,讓下人脫下身上的素服,換了常穿的道服,走到桌邊,看今日呈上的密報。
看了會兒,臉色就沉了下來。
身后,兩個幕僚走進來,上回那個出主意的叫金吳德,還有個年紀大些,叫何進。
一前一后地給封宣行禮。
“兩位先生看看。”封宣轉手,將那密報遞過來。
何進接過,看了眼,道,“看來朝堂上也有不少人看出三殿下如今勢頭正盛了,畢竟紫陽宮一變,三殿下功不可沒。現在都想著錦上添花,請陛下下旨,給三殿下賜封號,開府。”
金吳德在旁邊皺眉,“如此一來,再加上三殿下身邊那位手腕通天徹地的天仙,那這大寶之位,豈非三殿下無疑了?”
封宣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何進也嘆氣,“當初與圣僧說好,明日夏日祭祭祀時,請先皇之靈,告之皇上,王爺才是堪登大寶之人。誰知竟會出如此紕漏!王爺費心為圣僧經營多年,誰知最后竟功虧一簣。”
金吳德點頭,“還讓三殿下順勢反咬一口,將文氏、御林軍、以及埋伏在守城軍和兵馬司,甚至通善坊那邊近百口人都全給……”
沒說完,看見封宣的神色,立馬噤聲。
何進將密報放下,看向封宣,“好在如今王妃已……”
他頓了下,又嘆了口氣,“王爺也能順勢跟文氏斷了關系,而通善坊與兵部那邊也能全部推到文氏頭上。御察院就算想查,有文氏在前頭,又有王妃這般貞烈之為,王爺也不會與那些人有多大牽扯。”
金吳德想起當時他是一時劍走偏鋒才出的損招兒,誰知當天晚上王府就傳出王妃自縊的消息,可把他嚇得不輕!
不過他也立刻知曉,這位王爺,溫潤多情的面具下,只怕比他以為得更加心狠手辣!
就聽何進又道,“如今朝堂上下,確實是三殿下風頭正勁,有著文氏的牽累,王爺暫時也只能明哲保身,待日后再徐徐圖謀才是……”
“徐徐圖謀?”
封宣忽然冷笑一聲,“你以為父皇時日尚多?”
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
何進臉色微變,沒開口。
封宣已道,“父皇日日所飲丹藥,乃是強取體內精元之物。看著如今康健,實際內里早已耗空,撒手之日不過旦夕,可如今卻連遺詔的影子都沒有!你以為本王還有時間耽擱?”
這一番話,沒有對親生父親的半分憐憫心疼,只有對權勢汲汲渴求的貪圖和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