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了看枝杈中間,忽而輕聲道,“你不是靈虛觀那個老伙計啦!”
樹葉拂動。
他笑了笑,又道,“你說,小丫頭千里迢迢把我帶著,還養在身邊,日日精心照料著,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樹葉自然不會回應。
陽光從樹縫中透下來。
小娃娃抬起白藕一樣的胳膊,朝樹杈上輕輕一拍。
低聲道,“都是咱們欠這小丫頭的。去把那縮頭烏龜找回來吧!小丫頭的心愿,咱得給她完成,是不?”
樹葉一晃。
一片綠葉落下,隨風輕輕拂向遠方。
……
大玥有二祭,一為七月半,祭先祖,悼亡靈,祈平安,祝豐收。二為歲末,謝一年之辛,盼新春之福。
盛夏這一次,便是一年一度的夏日祭,從七月十三子時開始鬧市,七月十四點太廟火燈,以皇家祭祀之禮為先,民間也緊隨其后祭祀各家先祖。
到七月十五,各族以各自的方式游街,悼念亡靈。大玥各下民間不提,只是這京都之中,除去皇室在太廟祭祀,城中各族眾多,每每到這一日,街上凈是各族祭祀的隊伍,熱鬧非凡。
悼念過后,便是將承載生者思念的河燈,從東邊的通化門的水渠放下,憑隨水流,漂往西城的金光門。
放燈過后,接著就會有燈會,各族的慶祝,是城中所有百姓盡興游玩的時候。
這樣的熱鬧會往后一直持續四五日。京都的宵禁也會取消。
白天黑夜,四處皆是笙歌笑語。
這時候若身處大玥這極致的繁華熱鬧中,就會真切地感受到這盛世的昌隆人間的快意。
皇家的祭祀大典會在正午子時舉行,而城中民間各族的祭祀隊伍卻從一早已開始穿梭。
馬車從平康坊出來時,正好迎面碰見了一支西南祭祀秋神的隊伍。
男裸半身,女戴銀冠,跳著蜀民獨有的舞蹈。
身后是一個通身銀飾,衣著十分華美,戴著面具扮作秋神的男子。
邊走邊唱那悠揚又古老的曲調。
隊伍的兩邊和后頭,還有不停追逐嬉鬧的孩子。
有戴著銀鐲子的蜀民笑著給他們分發蜀地的點心糖果。
馬車行過。
坐在車門前的四喜正好奇伸頭望著。
就被那蜀民笑著撒了一把糖在懷里。
他驚訝地瞪大眼。
蜀民笑著對他說了句,“神靈賜福,福樂長存。”
四喜抱著糖果,跟著笑了,大聲應道,“嗯,福樂長存!”
馬車與祭祀秋神的隊伍錯開。
車內。
云落落靠在窗邊,瞧著外頭追逐爭搶糖果的小孩子。
就聽身邊封宬輕聲問:“落落,你剛剛說想要的……可當真麼?”
云落落轉臉,便先看到他頭頂的那枚簪子。
那枚卷云紋的紫黑色簪子。
他今日一身玄色繡金線長衫,腰間同色暗紋玉帶。
滿頭的長發束在了頭頂,露出光潔俊美的額頭。
眉眼清晰,唇紅齒白,玉身臨風,氣度絕然。
那曾環繞在他眉心中的陰霾與暗翳不知何時已煙消云散,這樣一個風光霽月的陌上郎君,還真叫人一見心動。
注意到云落落的視線,封宬抬手摸了摸,將那枚簪子拿下來,道,“還未曾與落落提過,這簪子,先前曾被我無意丟在金陵城外那座城隍神歷劫的宅子里了,后來他助我脫離空心的困陣時,拿給了我。”
云落落看向那簪子,點頭,“僅以我在這簪子上雕刻的符文守護之力,并不能對魔煞有多大的威懾。
這簪子上,如今還殘留幾分神力。”
封宬倒是隱約猜到了幾分,當初城隍神給他這簪子時,應該是在簪子里加注了神力。
他朝那簪子看去,頓了頓,道,“我讓人在京中給他尋了個道觀供奉,落落覺得如何?”
云落落伸手,拿過簪子,手指在簪子卷云的紋路上輕輕拂過,點頭,“嗯,三郎拿主意就好。”
這樣乖巧小意。
封宬含笑,看著她的動作,問:“落落在做什麼?”
話音剛落。
就見云落落指下金光微爍,接著,簪子上的卷云竟微微一繞,竟如真云浮動,不過片刻后,又淹沒回簪子內。
而那原本紫黑的簪子通身,竟泛出一層淡淡的金線游走。
他微微訝異。
就見云落落起身,一手輕輕付出他的腦側。
一邊抬手,道,“我在這神力上加了一點咒力,可引天地之靈,護三郎,百無禁忌。”
封宬心下一顫。
抬眸。
云落落已貼到跟前,她的手按在腦側,另一手上的發簪,輕輕穿過了他的發髻。
他能聞到她身上淡雅的香味,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她單薄衣衫下雪白肌膚內清晰的血脈跳動。
他望著那長裙上漂亮的花紋。
忽然伸手,環住了云落落的腰。
云落落一頓。
隨后松開手,垂首,輕聲問:“三郎?”
封宬沒動,只無聲地貪享著這柔軟的溫暖。
云落落似是察覺到什麼,眼神柔和下來,抬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后肩。
“三殿下,云先生。前面到紅妝館了,要不要……”
第七百六十六章 紅妝館
興奮的四喜推開車門。
話音戛然而止。
他咬著糖還在發愣,就見里頭抱著云先生跟小孩兒一樣的三殿下,轉過臉,眼神不善地朝他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