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下染血的帕子轉臉,床腳邊已有一黑衣人單膝跪下。
將手中的一個藥瓶和一張字條奉上。
景元帝接過,打開藥瓶,見是一枚藥丸。
又看那字條。
上頭寫著——
茶禮。
那杯茶的謝禮麼?
黑衣人低聲道,“女冠讓三殿下的人接走了。”
景元帝看著字條,輕笑搖頭,“這小子,生怕朕把他媳婦兒怎麼了。”擺了擺手。
黑衣人一閃沒了影。
景元帝又咳嗽了兩聲,將藥丸倒出。
看了看,送進口中。
就著血腥,咽了下去。
然后。
閉目,躺在了床上。
“你是誰?”
一聲驚呼,驟然躥入腦海。
景元帝一驚——太平?!
第八百零一章 那夜
他猛地上前。
就看太液池邊,燈盞明爍。
一個裊裊娜娜的身影蹲在池邊,正推出一盞蓮花燈。
聽到腳步聲,猛地回頭,驚恐看他。
他從暗影里走出來,見那一雙妙目,映著滿園的燈火,熠熠攝魂。
怎麼還會見到太平?
太平?你為何會在這里?
他想起了初見太平的那一夜。
太平本是被趙嬪安排,說是要給自己送罪證,實則卻是那惡毒女人要栽贓嫁禍的一條命。
他本想順水推舟,讓趙嬪毒計敗露,毀了跟文氏勾結的趙家。
誰知,前往赴約的路上,卻遇見了在太液池偷偷放下蓮花燈的太平。
那一夜,她站在宮燈點映的太液池邊,驚懼地看著他,小聲地說:“我只是想給我阿爹阿娘送一盞燈,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
溫柔甜美的聲音,聽得人心動。
后來,他做了什麼?
景元帝不敢回首的那一夜,又刻在靈魂深處的那一夜。
如今,再見太平,竟還是這一夜。
他站在角落里,沒有出聲,也沒有走出來。
可太平卻站在水池邊,輕輕地喚了聲,“六郎?”
景元帝眼瞳一顫!
不可置信地抬目。
就見那他愛進骨子里的女孩兒,朝他看來,溫柔又甜美地笑:“是六郎麼?”
景元帝無法控制地輕顫起來。
太平已朝他笑道,“怎麼不說話?”
景元帝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水池邊,太平已轉過身去,看那蓮花燈飄飄悠悠地晃出,被假山擋住,無法再往前。
輕笑了笑,問:“六郎,宬兒如今還好麼?”
景元帝終于勉強自己開了口,“他……”聲音一出,才發現自己已經哽咽了,“快成親了。”
頓了下,又加了句,“是個很有福氣的姑娘,也很厲害。”
太平頓時笑開,轉過臉來,看站在陰暗里的他,“是麼?比六郎還厲害麼?”
景元帝看著她輕快的笑容,認真點頭,“是啊!怕朕算計宬兒,一把火燒了宣兒的府邸威脅朕呢。”
“哇。”
太平輕呼,“好厲害的姑娘,對宬兒這樣好啊!”
“嗯。”景元帝看她鮮活的模樣,已經不記得這樣子的太平有多少年沒見過了,啞著嗓子又道,“太平,我好想你啊。”
太平笑著抬眸,靜靜看他。
片刻后,輕聲道,“六郎,你老了許多啊。”
“是啊。”
景元帝眼眶發紅,卻漸漸浮起一絲笑容來,“我也快到盡頭了。太平……你能,等等我麼?”
太平背過手歪頭,有些俏皮地看他。
卻沒回答。
景元帝手指顫得厲害,無奈笑,“是啊!你不會等我的。我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兒,你恨我都是應該的,何需等我……”
卻見那邊,太平輕輕地搖了搖頭。
“六郎,我不恨你呀。”
景元帝猛地抬頭!
太平已笑道,“你沒法跟文氏正面對抗,我明白的。若是你與他們正面交鋒,文氏情急之中不顧天下,揭露你的身世,那大玥豈非大亂?黎民百姓萬眾蒼生將會陷于何種苦難?你雖并非她親生,可是,我知曉,你是真正的帝王。”
景元帝顫抖起來,他想往外走出。
太平卻往后退了退,笑道,“所以,你沒辦法,護不住我們。你為了江山社稷,連自己都算進去了。我又怎麼能恨你呢?”
景元帝喃喃開口,“太平,我……”
太平依舊溫柔地笑:“我等你。不過,你不要欺負宬兒了,好不好?他托生在我肚子里,已經很委屈了,不要讓他再辛苦了。”
景元帝眼眶濕潤,“他媳婦兒告訴我,他沒怨過你,太平。”
太平笑容一頓,隨即,又輕輕地笑起來,“是麼?”
“是啊!太平。他是你的孩子啊!最溫柔最善良了。他救了許許多多的人,很多人都喜歡他。”景元帝再度哽咽。
太平笑得愈發溫和,“真是個好孩子呀。”
景元帝看著她,忽然潸然淚下,“太平!”
太平的身體漸漸透明,她朝景元帝搖了搖頭,“六郎,你做得夠多了。文氏不除,總有人要來除。不會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也不會有人能承受比你更大的痛苦。我不恨你,宬兒也不會怨你。最后的路,你安心地走,我等著你,六郎。”
說完。
驟然消失!
“太平!”
景元帝一聲驚呼!
猛地睜開眼!
入目,便看到趙嬪,那張與太平有幾分相似的臉上,滿是擔憂,“陛下?”
他淚流滿面,伸手,拉住趙嬪的手,啞聲道,“你說得對。”
趙嬪一怔,卻沒多問,跪在榻邊,用帕子替他輕輕地擦拭了眼角。
景元帝閉上眼。
片刻后,對一邊的王鶴道,“備傳國玉璽。”
……
清華宮。
蘇青和四喜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覷。
暗七和黑影互相用胳膊肘搗鼓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