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文德林倒了下去,胸口的那處傷,血水汨汨!分明已傷到要害!
張輝痛快地盯著他,“下地獄去吧!畜生!”
“閉嘴!”衙役怒斥,抬手又想揍他。
周威忽然出聲制止,“住手。”
衙役頓住。
周威蹲下,看地上獰笑著的滿臉是血的張輝,默了一息后,問:“你不信本官?”
“呸!”
張輝朝他吐了口血水,“你們官官相護!四年前就包庇這個狗東西!如今還能有變?阿姐的仇,只有我來報!”
周威忽然明白過來。
看了眼手中還抓著的卷宗,道,“四年前,楊柳苑去報官的人,是你?”
四年前,九妹遇害,楊柳苑有人報官,當時的京兆府尹曾派人去查,回來卻說報案的人說錯了。
再加上方才張輝同文德林說的話。
可知,報案的,就是張輝,而文德林為讓人閉嘴,只怕也對了他動了殺心。
張輝冷笑,“你管是誰!總歸你們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說什麼抓到殺人兇手!還不是為了給自己做政績!攀富貴!我才不信你們!現在你們殺了我好了!”
周威搖搖頭,他辦案無數,已明白了張輝前后如此反差的緣由。
“你為了活下來給你阿姐報仇,所以故意裝作這副嫌棄她的樣子?”
那邊,跪在云落落手心里的九妹愣愣地看著那個被許多人壓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嗤笑一聲,“關你屁事!”
周威卻已不生氣了,他揮揮手。
一眾衙役面面相覷,退開來。
張輝爬起來,坐在地上,擦了擦臉上的血,又嫌棄地‘嘖’了一聲。
周威看他,“你阿姐的尸身在何處?”
張輝立馬惡狠狠地瞪他,“我是絕對不會把阿姐交給你們糟蹋的!”
云落落的手心里,九妹忽然捂住嘴!
周威再次問:“為何獨獨留下你阿姐的頭顱?”
張輝扭過頭。
周威卻道,“你故意的。”
張輝一僵。
周威已站起身,看到那邊,云落落安靜的眉眼。
還有她那句讓他一直不明白的——你好好地看。
看什麼?
看你在這紅塵中唯一眷戀的這個人,值不值得你當初拼命的保護?
他捏緊了卷宗,道,“因為,你阿姐被殺害時,你看到了。”
張輝瞬間面色煞白!
跪在云落落手心里的那個小小的紙人,無法控制地劇烈抖動起來。
周威轉過身,又看了眼那滿頭滿身是血的少年,道,“而她,也看到了你。對麼?”
因為看到躲在暗處不曾現身來救他的弟弟,所以她臨死時,那雙眼依舊瞪得很大。
比起痛苦,那不瞑的眼瞳里,更多的是絕望。
張輝不敢去看,不敢去碰,不敢去面對。
所以。
他丟下了那顆頭顱,將九妹的尸身帶走了。
他跪在地上,緊緊地攥著拳頭,忽然伸手抓住那修竹刀!
轉過刀尖就朝自己的脖子上刺!
“不要!”
云落落的手心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小紙人一下飛了出去,擋在了那刀尖前!
“嘶啦!”
刀尖一下戳穿了紙人的身體!
云落落劍指一點!
“砰!”
魂體驟然從紙人上脫出!
只是,隨著實體的脫去,她的魂體也緊跟著快速渙散!
她卻沒有在意,飄落下來,跪在了張輝的面前。
一眾衙役被嚇得不輕,紛紛后退。
唯有張輝瞪著眼,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出現的這個身影。
嘴唇哆嗦著張口,卻發不出一個字。
九妹哭著抓住了他握著刀尖的手,朝他搖了搖頭,“不要,小輝,不要死。”
聽到她的聲音,張輝一顫,手里的刀‘哐當’掉在了地上。
“阿……姐?”
他喃喃問。
九妹點點頭,大顆的鬼淚從她的臉上滑下,她的魂體已潰散了一半。
伸手,摸了摸張輝的臉,“小輝。”
張輝驟然眼眶通紅,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斷搖頭,“阿姐!我該死!阿姐!我該死!我該出去救你的!阿姐……”
九妹哭著,卻笑了。
搖頭,“我也想你去救我,可是,你如果當時出去了,只會跟著我一起死。小輝,阿姐不怪你了。”
一聲‘不怪了’,讓張輝登時嚎啕大哭!
他伸手,一把將九妹抱在懷里。
可是。
魂體徹底潰散!
他的懷里,空空如也。
他保持著抱人的姿勢,數息后,忽然伏地大哭。
“阿姐!!!”
周威嘆了口氣,轉身,卻已不見了云落落的身影。
他頓了頓,掃了眼地上已沒了氣息的文德林。
道。
“定案吧!”
人證物證俱有。
文氏,跑不了。
……
皇城,紫蓬山。
悠長僻靜的長廊,宮燈在清風下搖搖曳曳。
封宬獨自一人慢步而過。
太液池的水,在兩邊,翻出瀲滟的光。
風,拂開他的衣袖,拂在他光潔的額頭上。
他抬眸,看長廊盡頭,這間漂亮又巧奪天工的小小宮殿。
門扉半敞。
他抬了抬腳,又落下。
“叮。”
頭頂傳來風鈴聲。
他抬頭一看,便見檐角處,竟掛了一枚八角的銅鈴。
頓時滿心苦澀。
這是……娘親的宮殿門前曾掛著的銅鈴。
每每起風時,這銅鈴便會輕輕地響。
他會躲在宮墻外頭,一遍又一遍地數。
數那銅鈴響了多少下,數著有多少日子沒有見到娘親了。
他緊緊地捏住手里的冊子。
“景元三年,四月初二。
宬兒又躲在殿外了,我趕緊讓人把銅鈴掛上。
他似乎很喜歡這顆銅鈴,總是一聽就聽很久。
上回就是聽得睡著了,還是我悄悄地將他送回清華宮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