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孩子,一個人待在那樣大的宮殿里,也不知怕不怕。
我看中了兩個才進宮的孩子,品行都十分忠厚。
不知能不能想個法子,能讓他倆去跟著宬兒。
好歹是個伴兒。”
“叮。”
風鈴又響了一聲。
封宬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理了理衣衫,然后抬腳,走上臺階,推開了那扇半掩的描畫蓮花盛開的殿門。
“嘎吱。”
日影落下。
他看到了,供桌后,那個等人高的金色人像。
瞬間,淚盈于睫。
裊裊的香火,清冷的宮殿。
他的阿娘,站在那里,溫柔地含笑地,朝他望來。
他走進去。
一步,又一步。
最終,來到供桌前。
“咚!”
跪在了地上。
低聲輕喚,“阿娘……”
金色的人像微笑著。
“景元八年,六月十三。
太后何其惡毒!竟然指使內宦去羞辱我兒!
他憑著一己之力受了陛下的歡喜,他們為何卻連這樣小的孩子也容不得?
好在我兒心性剛烈,竟能從那群壞人手里逃脫出來。
我趕去時,似乎被他瞧見了。
我怕他瞧出來,故意裝作是路過。
宬兒,娘的好孩子。別怕。
只有跟娘離得遠遠的,你才能活。
我的好孩子,都是娘的錯。”
“景元十年,七月十五。
今日夏日祭。
陛下惱了我。
當初打算離宮卻因著有了宬兒不得已留下的事兒叫他知曉了。
不知今夜他還愿不愿意見我。
罷了,不想了。
今夜宬兒會去橙花殿看燈,我也要尋個由頭假裝路過。
有些日子沒見了,不知宬兒有沒有長高些。
不過,宬兒真是越來越俊了。
我很是歡喜。”
橙花殿,是那一日,她遇害的地方。
她以為自己要去那處,所以才那樣拼死反抗麼?
卻不知,當時的他,因為瞧見她了,怕她又要避開自己,故意躲在衣櫥里,想多瞧瞧她。
誰知卻……
封宬抱著冊子,俯身,哭了出來。
“娘……阿娘……嗚嗚……”
日光從背后投射進來,落在封宬的后背上。
像一只溫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他。
娘娘殿上,那顆八角的銅鈴,在清風中,輕輕地晃。
“叮——”
“叮——”
……
第八百零七章 讓她來見我
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
蒙面的封容慢悠悠地來到道德坊的清風觀前。
梨子上前敲了敲門。
“嘎吱。”
門被打開,露出清風子疲憊蒼老的臉。
他看見封容,明顯一愣,隨后立時跪在了地上,“參見殿下。”
封容瞥了他一眼,走進去,掃視一圈后,問:“空虛子呢?”
清風子頓了頓,道,“自紫陽宮變那日后,便沒……”
“唰!”
后頭,梨子一把抽出軟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手!”
三清真人的銅像后,傳來沙啞呼聲。
封容轉臉,就見一個身穿茜色襦裙梳著尋常發髻的女子走出來。
面色十分蒼白,不過相貌倒是精致。
她打開手里的灑金折扇輕輕地晃了晃,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笑了,“鎮遠侯府的千金,倒是出落得不俗。”
空虛子來到她面前,看了眼被劍指著的清風子,跪了下來,“求殿下放過我叔父。”
封容以扇緣遮唇,垂眸看她。
隨即一彎唇,問:“你何錯之有?”
空虛子低著頭,道,“我本知圣僧與太后計劃,卻未曾告知殿下。”
梨子眼神一厲,揮劍就朝她刺來!
“不要!”
清風子忽然撲起,一把抓住劍刃,“榮華殿下,她什麼都不知道!是我沒告訴她!都是我的錯!殿下!如今太后與圣僧皆死,您放過她吧!我,我把命抵給您!”
“叔父!”空虛子抬頭。
封容看著這叔侄二人的無私袒護,又晃了晃手中的折扇,轉過身,笑道,“倒是血脈情深,叫人羨慕。”
清風子的手被劍刃割開,鮮血淋漓。
空虛子看著那滴滴答答的血水,忽然道,“榮華殿下,是殺是剮悉聽尊便,還請放過我叔父!他早年遁出方外,早已并非鎮遠侯府之人。”
清風子滿眼通紅地看向空虛子,“芝兒!你!”
卻被梨子一腳踹開!
空虛子想過去,梨子的劍又指向她。
她顫了顫,跪在原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清風子,雙手緊握。
封容笑了笑,看她,“要我放過他,很簡單。”
空虛子猛地看向封容。
封容晃著灑金的扇子,笑得輕慢,“你如今跟平康坊那邊走得近。我要你帶個信兒給那位天仙,讓她來見我。”
空虛子臉色一變!
封容已走了出去,“平康坊中曲的琴閣,告訴她,容娘靜候。”
說完,繁復美麗的裙擺一閃。
消失在璀璨的日光中。
“叔父!”
空虛趕緊過去,扶起清風子,看他滿是血的雙手,頓時眼眶通紅,“您何必如此?”
清風子嘆了口氣,朝她看,“芝兒,不要信她。皇家無諾,你只要幫她傳了話,得罪的就是三殿下!”
空虛子沒說話,將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去找藥來替他包扎。
清風子看了看她,又道,“這些年,委屈你了。大哥的案子,要不……還是別管了,人死都死了,就算翻案又能如何?”
空虛子還是沒說話。
清風子嘆氣,“我已暗中尋了個商隊,明日一早出城。你……”
卻見空虛子搖了搖頭,“叔父,我不能走。”
清風子眉頭一皺,“芝兒!不要胡鬧!我們知道封容那麼多秘密,她不會放過我們的!”
空虛子卻堅定地站起來,“有人說了,要幫我去查當年阿爹的案子,我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