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封宬頓住,心中默默地再次長長呼出一口氣。
松開手來,反握住云落落的手,在石桌邊坐下,道,“關內侯之事,可能與我說?”
封宬抵達門口的時候,關內侯恰巧已離去,并未碰見。
他想了下,又道,“他盤踞南疆多年,手中重兵無數,隱隱已是南邊之主。如今朝野上下,皆以為關內侯此次入京居心叵測。”
說著,看到了云落落另一只手心里的亮片片。
云落落將那亮片片放在桌上,卻問:“那三郎以為呢?”
封宬看了眼那亮片片,又轉眸望向云落落,略微一頓后,卻沒回答,反而說起了一件往事,“他往南疆去的時候,我尚在清華宮中艱難自處。”
如今的封宬已不畏懼將從前的不堪展露在云落落人前。
但是十多年前的事兒,到底已不甚清晰。
他慢慢地回想著說道,“那時我不過才垂髫年歲,雖已知曉宮中險處,可到底尚未完全懂事。有一回,我實在太過思念……娘親,想偷偷跑去尋她,誰知卻叫看守我的宮人給逮住了。然后……”他道,“被罵了一頓。”
對面,云落落的另一只手又覆蓋上來。
封宬卻無所在意地笑了,將她的兩只手握在掌心里,一邊輕輕地揉搓著,繼而道,“我雖被關在冷宮,卻畢竟是皇子之身,那宮人不敢打我,只能罵幾句。可到底奉著命令叫看著我不許亂跑,他心下恨毒了我到處亂跑,便要往我身上潑冷水。那時,恰是冬至日。”
云落落看著他。
封宬說起往昔,神色卻已十分尋常,“他想叫我大病一場,再無力氣到處亂跑。”
對待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弱童,此等手段何其歹毒!
“我受了冷水,在冷風里吹著,正好被出宮的關內侯瞧見了。”
往事許多已記不起,唯獨這一段記憶,卻隱隱約約地刻入腦海,封宬的語氣浮現幾分悵然,他道,“他將身上系著的披風解下與我,又命人,將那宮人處置了。”
大約是那時候的關內侯也十分艱難,看著這落難的小皇子,竟少見地露出了幾分真心思。
封宬到現在還記得他對他說的話。
“不管是人畜鬼怪,越是最下等的,就越喜歡欺負比他們更下等的。只有這樣,才能滿足他們可笑的自卑與軟弱的虛榮。你要是想活,想不被踩在腳底,叫這種下三濫的臟東西都能欺負你,就好好地爬起來,朝上走,讓所有人都只能跪在你跟前連頭都不敢抬。”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聽到來自長者的言語,似是教誨又更像是發自心底的自我鞭策。
封宬握著云落落的手,慢慢地說道,“我是那時候才明白,原來想要活著,想要走到阿娘身邊,是需要我用盡全力去爭取的。”
尋常稚子,得母無私之愛,皆是唾手而來,全然不珍惜者更是不計其數。可這個可憐的孩子,卻要自己淌過荊棘險路,血流成河地走過去,才能奢求微乎其微的靠近。
云落落眨了眨眼,被握著的雙手輕輕地晃了晃。
封宬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微微一笑,朝她看來,“事過多年,雖對他來說也許只不過是一樁舉手小事,可對我來說,卻是一樁恩情。”
他停了下,再次道,“與我而言,我并不想與他兵戈相向。”
封宬這個人,旁人皆說他無情殘忍手段狠辣心機深沉,可在他身邊的人都知曉,他其實是個,最重情意、也最心軟的人了。
云落落看著他如墨露的俊眸,彎了彎唇,道,“他想尋一妖。”
“尋妖?”
封宬倒是有些意外,看桌上那在日光下五彩絢爛的亮片片,“這是……那妖之物麼?”
看著不是尋常。
云落落點頭,道,“嗯。”
封宬凝眸,隨即又問:“可有兇險?”
抱著點心坐回圓石上的胖柳妖有點兒意外地抬頭。
本以為封宬會追問云落落關內侯所托到底何事,又有何要緊,以此來圖謀挾制,沒想到他居然只問了一句可有兇險。
分明是將這小丫頭片子的安虞看得比天還大啊!
胖柳妖轉臉。
就見云落落搖頭,“尚不知兇險如何,不過此物瞧著并無幾分煞氣。”
封宬明顯地緩下神情,“可有需要我幫忙的?”
分明前頭才說關內侯于朝廷十分危險,可現下主動詢問。
關于云落落主動邀請關內侯一事,只字不提。
胖柳妖抱著糕點,又咬了一口米粒大小的分量,鼓著腮幫子嚼了嚼,一邊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底下,兩個小紙人試圖去拽他的綠色褲衩子。
第二卷 · 第十五章 恰巧來
石桌邊,云落落還正經想到一事兒,道,“嗯,我想請宣世子幫個忙。”
一聽宣凌,角落里的暗七抬起頭,旁邊,黑影瞄了眼。
封宬也沒問,點頭,“我讓他來見你。”
云落落彎唇,如云面頰上浮起一縷淺緩春色,看得封宬一時心頭悸動。
手心里握著的柔軟小手已抽了出去。
云落落伸手,再次撥動了一下桌上的亮片,晶亮的顏色瞬間流轉出靡麗的光彩。
封宬看著驚奇,又見云落落伸出劍指,在那亮片上輕輕一點。
“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