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內侯一看,便明白了云落落的意思,垂眸不動聲色地說道,“請太子吩咐。”
封宬看了他一眼,卻沒索要,反而說了一句,“關內侯其實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為此妖復仇。”
言下之意,以關內侯如今身份權勢,根本沒必要將把柄交到旁人手里。還是為了個殊途的妖物。
關內侯頓了頓,轉臉,又看了眼水面,火光之中看不清到底戰況如何。
卻能聽到隱隱的嘶叫聲。
他想起那一夜荒唐后,睜開眼的那一幕。
那個丑兮兮的海妖,坐在陽光下,美得如同南海的珍珠,叫從未動過情的他心神皆震。
于是他對她說:“你若愿意,我替你報仇。”
那海妖卻瞬間露出一副聽到笑話的模樣,狠狠地恥笑了他。
后來,這個丑兮兮的海妖,被白色的人魚一掌洞穿了腹部,逼她說出自己的所在,她卻怎麼也不肯開口。
最終,血淋淋地被帶走。
關內侯一直都不明白,分明當時只要將自己一個無關緊要的凡人供出來就能逃命,她為何被虐打成那般也一個字不肯說。
然而,這些心思,他不對對外人袒露。
聽到封宬的問話,只是望著那片火海,道,“這也許,是我的一道劫數吧!”
封宬沒有再說。
關內侯本就有正妃兒女,便是與妖物有了情意,又能如何?
他將鱗片遞給了關內侯,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關內侯訝異看他,“殿下……莫非沒有什麼要問的了?”
這樣好的把柄可要挾,事后,他可不定會再承認了。
然而封宬頭也沒回地說道,“若是侯爺得空,孤與太子妃成婚大典,請侯爺來喝一杯酒。”
“!!”
關內侯意外抬臉,卻見封宬已上了馬車揚長離去。
“侯爺,這……”身后,隨從上前,“是否將太子……”他做了個抹殺的動作。
關內侯捏著那鱗片,片刻后,忽而無奈笑道,“果然后生可畏。”
搖了搖頭,“撒出去的人,若是還有活著的,就收回來的。不必再去聯絡舊部了。”
“侯爺?!”隨從吃驚,還要再說。
“轟!”
那邊的火海里,畫舫忽然炸開!
他轉臉望去,看了一會兒,突然察覺不對,當即沉聲道,“速去查看!”
然而,水面上,火焰漸漸熄滅。
燃燒的畫舫中,只有那白色的人魚被青苔裹纏著不得掙脫,在拼命嘶叫。
哪里還有阿麗的半個身影!
關內侯的眼神驟然陰沉下來!
那前去查探的隨從回到岸邊,遞過一片灰蒙蒙的小小鱗片,小心道,“侯爺,只尋到此物……”
關內侯接過,放在那斑斕的鱗片旁。
忽然聽到小小的鱗片中傳來‘咯咯咯’的孩童笑聲。
“!!”
關內侯臉色一變,一把攥住兩片鱗片,怒道,“再去找!不管她逃去何處!找!”
另一邊的馬車中。
云皓打了個哈欠,掃了眼旁邊的封宬,問:“真就這麼放過這樣的天賜良機?”
封宬卻笑了笑,搖頭,“關內侯今后,無暇再顧及京城了。”
云皓挑眉,“哦?”
封宬看向窗外,道,“不動情之人,一旦動情,便如干柴之火,不燼不熄。況且,那海妖還替他生下過一個孩兒。以關內侯的性子,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
云皓驚訝地張大嘴,“所以今晚這一出,是你故意設計的?!我說你怎麼肯犧牲色相呢!原來是故意給那海妖留個出逃的門路啊!”
說著又露出古怪復雜的神情看淡然自若的封宬,“殿下還真是……足智多謀。”
何需落落出手?
關內侯有龍氣又怎麼樣?把柄一旦被封宬捏住,只要他想,隨時就能將人心與欲望玩弄鼓掌之間!
封宬淺淺一笑,似是看出云皓心思,溫和道,“大師兄,我有一事不明。”
云皓單腿屈起靠著側壁,瞄了眼車外,并未出聲。
封宬問道:“落落封印已解,為何昨夜于鬼市,再現月眸?”
云皓撐起下巴,看著車外,宵禁已過,此時繁華的京城已落入森寂之中,唯有馬蹄車輪聲,清晰過街。
他并未回答封宬的話,只是問道:“太子以為,落落如今,是人身否?”
封宬想起白日里云皓對云落落說的話,片刻后,說道,“于我來說,落落為人、魔、妖,或是仙,都并不重要。”
云皓扯了扯嘴角,朝他瞄了眼,伸直了腿往后一靠,笑道,“那不就妥了?既然不重要,太子也無需在意了。”
封宬看著他,靜聽車外馬匹的呼氣聲,沒有再開口。
直到平康坊的嬉笑歡歌聲從前方隱隱傳來。
云皓忽然再次說道,“落落,就交給你了,殿下。”
封宬抬眸。
云皓卻只望著車外,平康坊的燈影透過車縫掃過他俊朗的面龐。
他的臉上浮著淡淡的笑意。
“好好待她。”
車輪碾過平康坊光潔的青石板路。
人聲笑語驟然清晰。
“這位郎君,進來坐坐啊!咱們春來閣今兒個新進了幾個胡娘呢!”
“慢走呀!李相公!奴家等著您哪!”
“哎喲!張大官人!您來啦?小海棠一直等著您哪!”
華貴的馬車穿過這些俗世沉浮的聲音。
一直停在了繁華角落里,安靜幽然的朱門小宅前。
云皓剛要起身下車。
忽聽身后傳來封宬的聲音。
“我會的。”
云皓的動作頓了頓,隨即一笑,扶著門,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