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她年初四去過,就是一個四四方方十分老氣的宅子,沒有花園沒有池子,沒幾個仆婢,幾個表哥身上都穿一水兒灰不拉幾的衣裳,還拿幾幅破畫給她當禮物。
許秀春捂著嘴嘻嘻笑:“表姐穿得這麼寒磣,你在家是不是過得不好啊?”
王馥一愣,隨即勃然變色。
謝瓊絮連忙挽著她的手臂安撫地拍拍,斥責許秀春道:“三妹妹胡說什麼呢,快給馥姐姐道歉!”
她一臉歉意地對王馥解釋道:“馥姐姐別生氣,三妹妹她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你也知道她不在家里養大,許多事務還不熟悉,都怪我沒有教好她……”
王馥也是一時急怒臉色不大好看,但到底修養好,平復了心情就不再計較,只是再無主動與她交好的好心了。
三個姑娘來到珍瓏閣,謝瓊絮與王馥去了三樓看字畫。
許秀春則帶著金枝在二樓看金銀首飾,一會兒瞅瞅這件一會兒摸摸那件,比較來比較去挑出色彩鮮亮花樣繁復的幾件讓金枝去買下。
王馥見狀,輕輕扯了扯謝瓊絮的衣衫,悄悄道:“絮妹妹,咱們不勸勸她嗎?她選的,有些……俗氣。”根本不合國公府嫡小姐的身份。
謝瓊絮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三妹妹想要什麼,我們都攔不住的……她過了太久苦日子,好容易回到自己家里,合該多讓著她點,我……不好對她指指點點。”
王馥聽出來她暗藏的怯意,握住謝瓊絮的手道:“絮妹妹,你告訴我,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沒有沒有……”
謝瓊絮連連搖頭,王馥不信,心疼地說道:“公府是虧欠了三表妹,可也非你所害,怎能如此厚此薄彼呢。”
她并不知兩人身份的真相,雖有心對可憐的三表妹多加照看,可心里最親近的還是這個與她一起長大一起談琴論詩的絮表妹。
謝瓊絮不由露出一絲哀傷:“三妹妹在外失了教養,性子多少有失偏頗,我是她親姐姐,忍讓她一些是應該的。”
王馥想到以往熱熱鬧鬧的清荷院變得冷清下來,謝瓊絮已經兩個月沒有換過新裁制的衣裙,今日韓家送來的禮也沒有一樣是給她的,難免為親密的小姐妹生出不平。
三個姑娘都挑好了東西,坐在雅間里休息飲茶。一個容貌清秀的婢女端了幾盤子茶點,做得小巧精致,仔細聞還可以聞到清雅的花香。
王馥拿香帕托著一塊,朱唇一含,輕輕咬了一小口,細嚼慢咽吞下后,把剩下的糕點放在桌上,輕笑道:“這里的糕點師傅該自己開個糕點鋪子,生意定然紅火。”
謝瓊絮也笑:“可不麼,高家小姐多挑嘴,獨愛嘗一口這里的糕點,還差人來買過。珍瓏閣看高小姐愛吃,現在每月都送一盒到高府。”
許秀春聽她們這麼說,拈了一塊放嘴里,都是沒吃過的口味,不是很甜,她說不出什麼滋味,但既然是貴的,肯定好吃。
她一連吃了幾個,渣滓沾在大紅袖子上。
金枝哎呀一聲:“姑娘可不能吃了,九兒姐姐說了,一日只能吃一小碟子。”
謝瓊絮揩了揩嘴,微笑道:“才想起前兩日在玉衡書樓訂了幾本書,杜鵑,你帶金枝和知雨替我跑一趟,我們姐妹三個自在坐坐,有事叫伙計幫我們做就行。”
王馥沒什麼意見,三個丫鬟相攜蝴蝶似的離開了。
謝瓊絮親手拈了一塊花糕遞給許秀春,柔聲解釋道:“九兒原是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打理事務上是一把好手,不免心高了些,愛管東管西,三妹妹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寬宥她的逾矩吧。”
說著輕輕唉了一聲。
王馥問:“絮妹妹為何嘆氣?”
謝瓊絮捏著帕子咬唇,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猶猶豫豫的: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九兒這般的奴婢,已算好了,真正奴大欺主的,都敢當著面頤指氣使,攛掇所有奴仆不聽主子的話只聽她們的,主子的用度都要送到她們手里篩過一遍當孝敬,這樣的刁奴還有頭有臉呢。”
王馥愕然:“有這等事!”
她出身翰林之家,家世微弱人口簡單,并不清楚世家大族偌大門府里的人性百態。
許秀春也很震驚,本以為當了官家小姐就是天,要啥有啥,才知大戶人家里還有這麼豪橫的奴仆。
她突然想到今天的那幾大箱珠寶,她還沒摸著呢,就被九兒抬了過去清點,那麼多好東西,她能不偷偷留下些?
許秀春臉都綠了,越想臉色越難看。
謝瓊絮悄悄看她一眼,繼續道:“身為主子,若是一味地受奴下管束,久而久之,奴兒就要騎到咱們頭上來了。不僅平日管東管西,月錢首飾,都不知被她們悄悄扣了多少;
“更厲害的,連主子都敢打罵呢。是以平日也不能總是忍讓,該打該罵,萬不能心慈手軟,也好立威震懾……”
她鎖著眉頭嘆氣:“本不該說這些腌臜事兒與你們知道,只是,三妹妹剛回到家,兩眼一抹黑;馥姐姐又要嫁人了,陳家不是世家卻也是大族,一個府里幾十號主子,不定有誰看姐姐面軟好脾氣,就欺負到你頭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