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十六不入仕,賀鵬這話雖有道理,本意卻不是為她好,不過是習慣了抓住一點子機會就教訓她,許澄寧才不吃這一套。
“賀同窗說得極是,可是賀同窗十六歲之時也曾說出‘富貴非吾愿,帝鄉不可期’之語,我虛歲十五,尚且輕狂又有何不對呢?”
賀鵬刷的臉一紅。
府學有個德高望重的岑老先生,祖輩甚喜清談,排斥官場,到了岑老先生便干脆不入仕了,整日寄情山水采菊東籬。
賀鵬為了在他的課上拿更好的成績,便說了些迎合的話,討得老先生極喜歡他,不曾想倒叫許澄寧給拿住了話柄。
他臉漲得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咬著牙道:“許解元當真是伶牙俐齒得緊,跟著燕先生多年你就學會了耍嘴皮子?”
“我學會了什麼,賀同窗還沒討教夠嗎?”
賀鵬又噎住了。
許澄寧斜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賀鵬這人啊,無論考試還是打嘴仗從來就沒贏過她,偏偏就愛上趕子討沒趣,輸了又記仇,去年兩人還打了一架。
賀鵬還想說什麼,卻見負責核對的文吏叫了一聲“江州府”,一群江州府的書生就要擁上去。
他眉頭一皺,立刻沖上去:“慢著!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沒聽說過先來后到麼?”
長安府的書生都黑著臉表示不滿。
江州府書生昂著頭:“主簿先拿的我們的卷宗,自然我們先!”
“你們來了不足半炷香,而我們已等了一個多時辰,憑什麼讓你們先?”
“笑話!江州府乃先賢薈萃之地,禮讓敬重江州才子三分有何不對?爾等若有不服,主簿令京城人士優先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說話?”
“就是!惹不起京城的,江州府的就惹得起了?不自量力!”
“我們江州府人才輩出,今天站在這兒的將來沒準個個都是進士,你們長安府能出幾個?識相些的,現在就該讓開!”
這下可把長安府書生氣炸了,紛紛沖上前去大聲理論,江州府書生也不甘示弱,頂臉上去開始細數我們先賢幾多你們先賢幾多。
雙方越吵越烈,有那暴躁易怒的,已經擼袖子要打人了。
許澄寧被李少威護著躲到一旁,卻眼尖地瞧見江州府書生中有一人情緒異常激動,面色蒼白如紙,唇色漸漸發紺,大張著嘴巴喘著粗氣。
而與他正面對峙的賀鵬許是覺得自己占了上風,愈發囂張,伸手就要去推他。
“住手!”
第14章 相爭
賀鵬被推了一把,定眼一看,許澄寧竟站在對面那個江州府人身邊,于是冷冷諷刺道:“瞧瞧看!大名鼎鼎的長安府解元居然護著江州府之人,出了長安府你就忘本了不成?”
長安府書生一聽,紛紛看向許澄寧。
許澄寧之名別人不知道,長安府卻是人人如雷貫耳,原來眼前這個小不點就是許澄寧!他居然敢不站長安府!
“許澄寧?!你就是許澄寧!”
“枉我們書院師長還對你贊嘆有加,原來你是這麼個是非不分、軟弱勢利的卑鄙小人!”
書生們義憤填膺,對江州府的怨氣一下子轉移到許澄寧身上。
許澄寧無暇理會,皺眉看著眼前幾乎要倒下的書生,問道:“你身上可帶藥了?”
書生大喘粗氣:“懷、懷……”
許澄寧迅速從他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聞了聞,確認沒有錯,往手心倒出幾顆喂到他嘴里。
“拿水來!”
江州府的這會兒也發現他不對勁了。
“林少爺犯病了!”
一群人手忙腳亂,協助許澄寧給姓林的書生喂進去了藥。
李少威這時也找來了大夫,大夫低著頭,細細給林公子診治起來。
賀鵬愕然:“這是怎麼了?”
許澄寧白他一眼:“哮喘病,剛剛你要是真推了他,人許就沒了。”
她爹就有哮喘病,要不許澄寧也不會一下子看出,果斷讓李少威去對面的藥鋪把坐堂大夫給拉過來。
李少威走過來,也沒好氣道:“你素來只知爭強好勝,可曾想過出了事兜不兜得起。若非澄寧攔住了你,你們這些人,還要不要考試了?”
以賀鵬為首的長安府書生理虧,縮了縮脖子,終于沒再反駁。
不管誰對誰錯,死傷為大,只要對面有個病患那就是他們沒理。
而且看江州府人的反應,只怕這個書生來歷不小,萬一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定逃不了干系。
被診治過后,林公子臉色暫緩,大夫擦了擦汗:“幸虧救治及時,已無事了,靜養便好,只千萬別再大驚大怒。”
與林公子同行的一人大聲道:“若非你們故意招惹,他何至于此?林少爺可是高家的表少爺,他若出了什麼事,高家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姓高的人家很多,可能不加任何修飾就說出來的只有一家,荊州高氏,四大世家之首,便是皇子龍孫都要對他們敬讓三分。
賀鵬沒想到一時口角竟惹出這麼大個角色,正想要反駁,許澄寧一胳膊肘捅在他肚子上。
“閉嘴!”
許澄寧上前一步,道:“林少爺既已無事,你們對完浮票便帶他回去吧。”
“怎麼,害怕了?”對方輕蔑地譏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