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卷離場時,還有大半的考生在奮筆疾書,第一桌那個小小的身影也急急地揮毫書寫。
總要叫他知道,這不是毛頭小子能來出風頭的地方。
謝容斐暗暗哂笑,轉身走了。
許澄寧是最后幾個出考場的人之一,李少威和沈耘在外面等她。
“阿澄!你怎麼樣?我看到了你用左手寫字,你手怎麼了?”
許澄寧寫字又好又快,真沒事不可能像今天這麼晚。
李少威掰開她的手,看見她兩個手掌都爛了,結著痂,還斷了幾根指甲,幾處紅肉外翻,十分猙獰。
許澄寧寬慰道:“無事,沒傷到骨頭,還能握筆。”
“你身上還有傷吧?讓我看看。”
“不行,我還得躲到放榜,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許澄寧拍拍李少威的肩,“放心,三天后我就回來。”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李少威不放心也只能如此。幾人在宮門外客氣地分道揚鑣,許澄寧挨著人少的地方走,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一個過路的人看在了眼中。
“那不是……壞了!”
那人扭頭就要跑去鄭家,咻的一聲,憑空飛來一只黑鏢扎在頸側,人倒地吐了兩口血,沒氣了。
第49章 面圣
殿試仍由幾位考官判卷,判完將所選出來前十名的卷子呈遞御前,由圣上一觀。這個過程歷時三日,三日后,二百多名考生立于章華門外次第排立,等待宣詔。
潔白的云從頭頂慢悠悠地飄過,日光慢慢熾烈起來,章華門外鴉雀無聲,許澄寧仰頭,決定最后勝負的時刻,到了。
許久之后,有內官舉著拂塵出來,高聲道:
“宣,長安府許澄寧,平江府沈耘,傳義府趙善,濟州府陳魏,京畿府梁兆琦,江州府葛荀,成都府婁敬,京畿府劉樂嬰,江州府蘇平耀,永平府袁冰,入殿覲見——”
這是,點出前十名了。
會試第五名的謝容斐居然不在其中之列。
考生們偷偷用余光瞟向謝容斐,沒敢說話,交換來去的眼神里卻說明了一切。
謝容斐心里涌上了一片陰影。
明明,他才是答得最好的,只有他最清楚當年的內情。
他的目光落在正步邁進殿門的瘦小身影上。
他究竟,耍了什麼陰招?
集賢殿上坐著一黃袍老者,古稀之年,須發皆白,瞧著慈眉善目,卻又似乎總在不經意間露出一絲精光。
眾進士跪地而拜:“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眾人起,嘉康帝掃了一圈,目光落在許澄寧身上。
“你,叫什麼名字?”
許澄寧上前一步:“回陛下,學生許澄寧。”
“原來是你!”嘉康帝見她形容聲音皆稚嫩,便微微笑了,“你師從何人吶?”
“學生出身長安府學,也師從燕竹生燕先生。”
“燕竹生?”嘉康帝笑道,“原是他的學生,難怪,難怪!”
“朕看你的文章,不論農事水文地理風土人情,無一不是頭頭是道,你小小年紀,為何涉獵如此之廣啊?”
許澄寧不緊不慢道:“陛下謬贊。學生曾隨恩師整理各地地方志風物志,有所見識;也曾在書肆謄抄過幾年書,故書讀得雜了些。”
嘉康帝笑問:“你又是如何知曉赤葭之地瘟疫盛行?”
許澄寧道:“學生隨恩師游經西南時,曾遇見數名越境流亡的赤葭人,其人道,赤葭終年濕熱,蟲蛇盛行,赤葭人每年因蟲蛇噬咬致死者數不勝數,加之氣候炎熱,多發瘟疫。”
嘉康帝滿意地笑了。天知道他看到這份考卷時,心里有多震撼。
當大多數人都在附和吹擂朝廷的決策有多英明睿智之時,唯有這個孩子另辟蹊徑,不提朝廷的對錯,只表明前人投石,后人知路,時過境遷,而后世人觀前世事豁然開朗,以史為鑒,如亡羊補牢,未為晚矣,然后一一分析了當時的局勢。
民若不安,必起暴亂,所以賑災撫民為第一要務。撥災銀,以工代賑,修建水渠,并調遣一部分民工在山地、江河兩岸多植草木。草木固土固水,草木豐茂處,雨雪豐沛,沛而不澇。
除此之外,還重點分析旱澇不均的原因,提出哪處的水庫修得不當,阻礙了下游用水,導致一邊旱死一邊澇死;哪處適合修水渠,條理分明,有理有據。
而在敵寇來犯上,她卻不主張忍氣吞聲,但卻不過多分析,言明大魏人才濟濟,不缺平定寇亂的將才,內憂外患同時發生之時,錢糧便是最重要的東西。
對此,這個十四歲的孩子直接提出與赤葭交易。赤葭是大魏西南的國,疆域并不小,平原廣布,因其終年炎熱多雨,水稻一般可一年三熟乃至四熟,其谷倉殷實,新糧壓著舊糧。
但赤葭最為困擾的便是瘟疫,每年因瘟疫都要死掉許多人,其先王便是因瘟疫駕崩的。
而大魏手握治療瘟疫的草藥和方子,大可以藥方子去換得米糧,且必須要湄水上游出產的新糧,此處為赤葭貴族聚居之地,瘟疫少,河水干凈。
這幾乎徹底解決了嘉康帝多年的心病。要知道大魏對赤葭向來敬而遠之,言語不通,風俗習慣大相徑庭。
赤葭也一向是個懦弱本分的國,大魏人便對之愛搭不理,更不知道赤葭的國情,從沒有想到大魏還有這麼一筆劃算的交易擺在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