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計較,日子過得如何安生?”
“天下乃是讀書人治理的天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也是讀書人自己說的,自我標榜,糊弄人罷了。
“世間賢者覆露萬民,可這露卻是從為農為工者手中而來,但凡是正經的營生,憑自己的本事吃飯,養活一家人,清清白白過下去,有何可自輕自賤的?”
馬氏夫婦聽她言辭懇切,也不擺什麼倨傲的架子,心里便信了幾分。
小滿摟著許澄寧的胳膊仰頭道:“狀元哥哥,你為什麼讀書那麼好啊?”
許澄寧捏捏她的臉,笑道:“那小滿為什麼抓羊拐那麼好呀?”
小滿捧臉咯咯笑起來。
許澄寧看著她無憂無慮的天真笑容,心里生出幾分艷羨。
她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既因為喜歡讀書,也因為迫切需要一個有力量的身份,為父報仇。
若她是一個被捧在掌心里長大的女孩兒,每日賞玩兒似的讀幾頁書,哪怕愚鈍無知,她也是愿意的呀。
次日,許澄寧便踏上了歸鄉的路,她漫不經心望著車窗外退去的景色,指節一點一點地敲著窗沿。
那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第56章 錦衣還鄉
岐山村。
一個肥碩健壯的婦人把一名少女從屋子里拖出來,邊拖邊罵。
“賤丫頭!有福不享你是腦子被屎糊了!薛家少爺有什麼不好的!”
“不!我不嫁……爺爺!我要陪著爺爺!”
少女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衫子,嬌小瘦弱,皮膚微黑,頭發亂糟糟的被婦人又打又扯,滿臉是淚,卻又倔強地抱著立在門口的木樁。
幾個村婦不忍心,想上去替她說話卻被婦人一把搡開。
“我管教自家侄女兒關你屁事!”
“我不!我不嫁!”
女孩越發掙扎,婦人揚手就是一記耳摑,破口罵道:“賤蹄子!別分不清好賴,敢忤逆長輩!你也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許南當了狀元公,早就娶官家小姐去了,誰還記得你這個賤婢!”
女孩一聽“許南”二字,頓時淚如雨下。
“薛家少爺有什麼不好?你嫁過去,吃香喝辣的,還當嬸子害你呢!你二叔跟薛老爺已經定好了,你今兒不嫁也得嫁!”
圍觀的村民面面相覷。說是嫁,其實還不是賤妾。薛家那個少爺誰不知道,生下來就是個傻的,癡肥無比,還以凌虐為樂,偏偏薛氏夫婦把兒子當寶,這幾年不知給兒子納了多少侍妾,一抬進去就沒了音信,有人親眼見過薛家在后花園埋坑,露出條血淋淋的斷腿。
薛家擺明了是個火坑,但鄉下人缺錢,不值錢的丫頭多的是,李家二叔就是看中了薛家豐厚的買身錢,才來逮只有一個年邁祖父撐腰的李茹。
李茹是獨女,自小父母雙亡,叔嬸喪盡天良,將家里錢財席卷一空帶著兒子去縣城逍遙去了,李老爺子抗不過,只得一人帶大孫女。
她今年才十三歲,不是不能嫁人,可終究太小了些。何況李二給她找的是那樣不堪的人家,她哪里肯答應。
李老爺子是個秀才,肚子里有些墨水見識,李茹沒讀過書,但氣節二字還是懂的。在李二嬸手掌再次揚起時,她一不做二不休,就要往家門前一棵粗壯的李子樹上撞。
李二嬸連忙把她壓住,氣急敗壞地罵道:“賤丫頭!你敢尋死老娘就剁了你的腳!想死,嫁過去再死!快,拿繩子來把她綁走!”
她帶來的兩個青年漢子拿了繩子過來,剛要把李茹綁住,忽而一道清脆的聲音叫住了他們:
“住手!”
李茹轉頭望去,只見白衣少年逆著天光,恍若神人。
許澄寧有些不能確定,試探叫了一句:“阿茹?”
李茹一聽,淚如雨下。
“南……哥哥?”
“放開她!”
許澄寧喝道,李二嬸被一嚇松了手,李茹立馬爬起來,跌跌撞撞向她跑過來,許澄寧上前兩步把她抱住了。
“南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李茹埋在她的肩窩哭得一抽一抽的,許澄寧輕拍她的背,小聲安撫著。
村民們則神態各異。
“許南?是許南!”
“許南回來了!”
“誰?哪個許南?那個野……”
說話的人自己把嘴捂上了,驚恐地看著她。
許澄寧充耳不聞,安撫好了李茹,冷冷盯著李二嬸:“我朝律法規定,賣身賤籍需經本人或其教養長輩同意,阿茹雖年少失孤,好歹也有李家爺爺教養。
“一來,李家爺爺尚在,還輪不到你們當叔嬸的決定她的去留。二來,當初阿茹爹娘撒手而去,你們上不養老,下不養小,反而自個兒跑去逍遙快活,經年不見人影兒,這會兒又要自詡長輩貪阿茹的賣身錢了?”
李二嬸胖臉漲得紫紅,氣得拿手指指許澄寧,罵道:“我管教自個兒侄女,你管得著嗎?!”
“狀元公管不著,那本官可能管得著?”
周縣令沉著一張臉,突然出現,先是帶著歉意對許澄寧道,“沒想到本縣治下還有如此刁民,本官這就讓人帶走,許郎君且多擔待些。”
他揮揮手,兩個衙差上前就架起李二嬸。李二嬸慌了,哇哇亂叫:“大、大人,我是她二嬸兒!我只是、只是給她說門親事,沒有壞心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