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破涕為笑,不好意思道:“南哥哥長高了,比從前更好看了。”
“對了,還沒恭喜南哥哥高中呢!”
許澄寧粲然一笑,然后皺起眉頭問道:“我適才回家,怎的家里都空了?我娘他們搬家了?”
李茹驚道:“南哥哥竟還不知道麼?年前,你二姐被一個大戶人家接走了,有馬車,有衛隊,好大陣仗,劉嬸子也帶著你大姐和弟弟妹妹都一塊兒去了,說是要去城里過好日子。”
“我聽人說,好像是有人要認了你二姐作女兒,也有人說,是那家里的老爺看上了你二姐,要抬作小妾……稀里糊涂的,大家也都弄不明白。不過,我瞧劉嬸子一直在笑,應當是好事罷。”
她小聲道:“我以為,劉嬸子會告訴你呢。”
她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生怕許澄寧會難過。
許澄寧怔了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十月了。”
“接他們走的人呢?可有說是哪里人,哪戶人家,姓甚名誰?”
李茹使勁想了想:“來了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好像姓陳,穿戴很富貴,說的是官話,斯斯文文的,其他的,都沒有聽到。嬸子可能怕再被大宅的人找麻煩,也沒說。”
這些都太模糊了,許澄寧想了想沒有頭緒。
“沒人知道去向麼?”
李茹搖搖頭:“那些人好像不是本地的。來的時候還帶了好些好東西,你大伯他們想搶,被攔下了。劉嬸子他們被接走后,你大伯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到下落。”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突然吵吵嚷嚷,緊接著有人喊道:
“小南!你回來了!”
許澄寧的臉倏地罩上一層寒霜,李茹擔憂地看著她,剛要起身被她按住了肩膀。
“你照顧好李爺爺,我自己來。”
她負手走出去,把剛要邁進門的許大地堵在了門口。
“小南!你來得正好!你三叔四叔竟然不聽我的話想吞了鋪子!你快跟我去衙門把店面轉到我名下!”
“是呀!”緊跟來的大伯娘焦氏爪子亂指,幾乎要戳到許澄寧臉上來,“這幫小兔崽子臭王八,還把你大哥給打了!”
衙役猛地一腳踹到焦氏肋側,焦氏哎喲一聲胖胖的身體壓在了許大地身上。
“大膽刁民!竟敢對狀元公不敬!”
許大地趴在地上痛呼,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黑靴。
許澄寧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狼狽的模樣,笑意微涼,以往明澈的眸子變得深邃,叫人看不懂其中的情緒。
“大伯,好久不見呀。”
許澄寧一字一頓,語氣輕巧,許大地卻不知為何頭皮一麻,愣愣地沒有答應。
“別杵在別人家門口吵,回家里說吧。”許澄寧轉向一旁的周縣令,“正好有樁家業糾紛要解決,周大人斷案如神,可能指點一二?”
周縣令仿佛燙了屁股似的站起來,連說不敢不敢,虛心應承了下來。
第58章 鋪子歸你們
許家是村里的富戶,住著全村最大最好的屋子,十來間磚瓦房圍成一圈,最外邊修了一圈土墻。
許家家私齊全,夠半個村子的人都有位置可坐。
但當年她來大宅從來沒有她的位置,要麼孤零零地在角落站著,要麼被拖到正堂中心,以罪人的方式跪著、趴著,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祖母和大伯,接受著叔嬸和兄弟姐妹們的嘲弄,被打得皮開肉綻。
時隔多年回到許家大宅,現在坐在主位上的是她,旁邊是周縣令,大伯大伯娘、三叔娘、四叔四叔娘,還有幾個堂兄全部坐在下首,吹胡子瞪眼地互罵。
許母當年遠嫁到許家,因生得又瘦又小,不是宜男之相,本是被人瞧不起的,誰知婚后一連生了五個兒子,從此腰桿挺得直直的,在附近幾個村子都臉上有光。
有那等媳婦懷孕或是生產的人家,都會包個大紅包,特意請她過去看上一眼,說是這樣能生男娃。
她一生順風順水,唯一的污點可能就是愚笨木訥還奇丑無比的二兒子了。
是以,許家兄弟都住在一起,許老爺子一死,獨許大山被趕出了大宅,和新婚妻子劉氏住在土坡下兩間泥土房里,算是分了出去。
說是分家,他們家的事大宅卻總插手個沒完,收割了許母要糧,沒收割就要錢,進了她的口就吐不出來。
許大山病了幾年沒見她說一句關心給一文看病錢,劉氏生不出兒子她卻要跳出來罵她克許大山。
真好命啊,早兩年就死了,想找她談談心也不能了。
許澄寧支著下巴看下首爭得面紅耳赤的人,手指好整以暇地點著桌面,心想,動哪個兒子,老人家會更心疼呢?
大房和三房四房之前因為鋪子的事打了一場群架,許大郎現在臉上纏著繃帶拄著拐被他的娘子扶著。
三叔被從山上推了下去,身上骨折了幾處,頭上一個大窟窿,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肯掏銀子給他治病,現在還躺在床上生蛆。
“我今日來,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
許澄寧淡淡開口,阻止了底下的罵戰。
“來之前,我已經向朱老爺討了賬冊,本想看看幾位叔伯兄長各顯神通經營有道,沒想到,”許澄寧猛地把賬冊掃到地上,“你們可真讓我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