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說,有個富人,向全天下人表明向善之心,要給所有窮苦孩童更好的生活,于是這些孩子,每天都能得到一顆糖。”
許澄寧明白了:“孩子們得到了甜頭,可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
燕竹生點頭:“他沒有做出任何實質的事,靠一點看似誘人實則只是小恩小惠便得了善名,本質上,還是一場求名得利的陰謀。”
許澄寧道:“可百姓自己是不是得了好處,他們心知肚明呀。”
“他不需要騙過百姓,只需要騙過與他同一層位里的人,便夠了。”燕竹生笑了笑,“畢竟,上面的人,從來都能控制下面的人怎麼想。”
“你知道,最通此道的人是誰嗎?”
許澄寧沒有說話,伸出一個手指,朝上面指了指,然后師徒倆心照不宣地挑了挑眉。
“先生是因為這樣,才不愿入仕為官嗎?”
燕竹生一個指節敲在她額頭上,許澄寧輕輕痛呼,又被他捏了捏臉。
“木秀于林,風必折之,懂了嗎?”
燕竹生收回手,倒是很坦然地說了:“為師若為官,眼里可容不得沙子,顯貴還愿不愿意對我和顏悅色就是兩說了。”
燕竹生是士族之后,現在之所以游離于朝野之外還能保持尊榮,便是因為儒林的推崇與仰慕。
有這樣一重身份,將來無論如何更朝迭代,上位者為了安撫天下讀書人都會照舊優待他。
可一旦燕竹生沾染了權勢,稍微觸動了哪一方的利益,即刻會被打成異黨,誰也救不了他。
何況燕竹生不入仕則已,一旦入仕,只怕要把整個他看不入眼的朝野顛覆個遍,怎可能不得罪人呢?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屬于我的時代,便當了出頭鳥,又能起什麼作用?”
燕竹生用兩個手指夾住許澄寧的鼻子,輕輕扭了扭。
“你以后,可萬別學了那些迂腐的酸儒,動不動就觸柱死諫。為國為民不計個人死生固然值得尊敬,但命誠可貴,用,要用在刀刃上,不能白死。”
許澄寧受教,點點頭。
燕竹生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既已擇主,便好好輔佐壽王世子。秦氏王朝氣數見微,外族合圍,朝野紛爭,子孫不肖,獨壽王世子秦弗身上,還有王朝的希望。
“他若能立起來,或能再給秦氏江山續上百年榮光。”
許澄寧伏地叩拜:“學生明白了。”
六月二十八,吉,宜嫁娶。
高家小姐十里紅妝,繞城三圈,最前面已經走完進了端王府,后面的還沒出高家大門,據說嫁妝隊前面跟后面撞了三次,磕磕絆絆才走完了全程。
端王世子接完親后,留下了滿街滿城的大地紅,厚得足可以鋪成京城地皮那麼大的毯子。
如此盛況,別說李茹,就是許澄寧也是頭一回見識到。
“真氣派啊,高家小姐真有錢!”
李茹感慨了一句,心里泛起了苦澀的酸意。
許澄寧跟她是假成親,但李家拿不出一針一線當嫁妝是實打實的。
以前心大沒覺得如何,現在對比一看,才知自己如螻蟻一般,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那麼大呢?
許澄寧摸了摸她的頭,緩緩道:“凡事皆有代價,欲得其好,必承其重。名門貴女擁有這一切,并非坐享其成,先祖的功德庇蔭了后輩,她們乃名臣功臣之后,理應享有榮華富貴。”
李茹悶悶道:“南哥哥,我知道,我只是好羨慕。”
許澄寧安慰她:“等將來阿茹有了心上人要嫁,我給你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好不好?高家小姐那樣的我給不了,但給你準備一間宅子和鋪子還是可以的。”
李茹破顏而笑:“才不呢!南哥哥,你長得美,又聰明,又能干,以后肯定比我嫁得好,你給你自己攢著吧。我自己能掙錢了,以后,我的嫁妝自己掙。”
許澄寧哈哈笑,回眼望見貨郎挑著擔子經過門口,炒蠶豆的香味把肚子里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因為端王世子娶妻,那些擺攤竄巷的商販都被勒令停了幾天生意,許澄寧饞了幾天蠶豆終于等到了,當下就稱了兩包,讓李茹拿去跟賴家的孩子一起吃。
忽然想到秦弗自幼規矩甚嚴,應該也沒吃過這種小零嘴。
他對她那麼好,許澄寧覺得禮尚往來是應該的,于是叫貨郎又捆了幾個油紙包,自己拎著往壽王府去了。
第118章 高嬋
還沒走到秦弗的聽雪堂,就看見陳雨江捶著手在那來來回回地走。
許澄寧走過去問候了一聲,順便把一個油紙包塞給了他。
“陳老在這干什麼?”
“小澄寧!你來啦!”
陳雨江見到她,高興得兩眼放綠光。
“太好啦!你來得正好!我這正巧有個事,你幫我轉達給殿下吧!”
許澄寧后退一步。
陳老話這麼多的人,有事要稟報給殿下,他自己就上了,還需要人轉達?
肯定沒好事!
許澄寧捂住耳朵就跑:“我不聽我不聽,要說您自己去說!”
“欸!喂!”
陳雨江氣得叉腰,暗恨自己沒有許澄寧機靈。
適才外面有人來報事,正好世子不在,他又閑得慌,就說可以代為轉達。
那人聽了熱淚盈眶,立馬告訴他:世子放在別院的姬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