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嬋聞言瞇起了眼,片刻后低頭微笑。
“罷了,諒他也活不了。你辦事有功,這杯茶,便賜予你吧。”
婢女端過高嬋手邊的茶,捧到洪方跟前。洪方看清澈的茶湯微微晃動,一股淡淡的芬芳鉆入鼻子。
當!
他陡然揮開茶杯,著了魔般沖了出去。
高嬋大拍桌案:“抓住他!”
由于情緒激動,她腿一用力似乎想站起來,卻因為腿傷大痛,歪倒回圈椅里。
端王世子尚不明所以,傻愣愣扶著她道:“嬋兒你怎麼了?洪方哪兒惹你不高興了?”
“蠢貨!”
高嬋一個響亮的巴掌拍他臉上。
“他臉上的傷那麼明顯,不殺他,一旦被指認了,父王能逃得了干系?”
端王這才意識到輕重,快快地喊人:“來人!快!抓住洪方!”
相比京城的沸騰,京郊一處別院里,就顯得十分寧和。
許澄寧半坐半躺在錦榻上,左腿的褲管被撕開,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腿。腿上染了血,干透后略呈暗紅,沒染血的地方則膚白若雪,十分亮眼。
此刻她被秦弗握著小腿,輕輕擦拭血痂,幾次疼得要縮回,都被強硬地按住。
“嘶——啊!”
秦弗慢慢給她擦著腿,擦著擦著許澄寧習慣了這種程度的疼,便逐漸放松下來,沒想到他竟連招呼都不打,趁她不備一個巧勁拔出了箭。
噗!
箭頭帶出一道細小的血柱。
許澄寧痛叫,更多是嚇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秦弗丟了箭,先給她擦洗,止血,上藥,包扎,然后輕輕放下了她的腿。凈過手后,用柔軟的帕子給許澄寧擦了擦臉上的淚,并揩走了鼻尖一滴透明的鼻涕。
“小花貓。”
他似在忍笑。
“很痛的。”
許澄寧果真像只被擼完的貓兒一樣,摸著腿,神色萎靡。
“殿下,我以后會不會跛腳?”
“不會。”
“會不會傷到骨頭了?”
“不會。”
許澄寧沉默了一會兒,眼里一團希望一團懷疑交織變換:“那拔的時候會不會呢?”
秦弗斜了她一眼,輕捏了捏她的臉蛋:“你究竟想好還是不想好?”
“當然想好。”
“那就往好處想,真腿壞了,孤養你一輩子。”
她被秦弗扶著躺下,身體輕輕軟軟的,反而讓秦弗提著一口氣,更加小心翼翼。
他坐在床邊,一下一下的摸她的發頂,似在替她緩解疼痛,心緒卻略略漂移。
許澄寧果然長得有些慢,別的少年十一二歲已經敦敦實實了,她還這麼軟氣。秦弗這一輩的皇孫女少,他沒抱過妹妹,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什麼樣,是比許澄寧更輕更軟,還是比許澄寧硬些重些。
神思散亂,就在他以為許澄寧睡著的時候,許澄寧又睜開了眼。
“我還能長高嗎?”
“能。”
“會不會一條腿長、一條腿不長,還是跛了?”
“你要是不放心,回去后讓鐘白仞給你看。”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再等幾天。”
許澄寧微微側躺,仰頭看秦弗道:
“殿下明天能派人替我跟阿茹和順王他們說一聲嗎?就說我在燕先生那住幾天,叫他們不要擔心。”
秦弗看她一眼:“連順王也要說?”
“要的,就怕他鬧起來。”
“操那麼多心。”秦弗低頭看她,“你向來是懂事的,圍場那種地方你竟也敢去?”
許澄寧拿被子擋住半張臉:“順王害我。”
“以后少與他們胡鬧。”
“我不知道他們會去圍場,我本來也不敢進的。”
“孤看你膽大得很。”
說來也怪,許澄寧這人說她膽大,她也怕疼怕死會哭鼻子;說她膽小,她卻不論處境多危險,永遠能沉著應對。這份膽氣,便是老辣的政客都不定能有。
“叢林里的陷阱,是你做的手腳?”
“厲害吧?有沒有救殿下一命?”
秦弗輕扯了扯她的臉頰肉:“孤敢獨身跟西陵王女出來,便自有把握,不需要你以身涉險。”
許澄寧來了精神:“您是跟西陵王女約會被騙進來的——哎喲!”
她額上被彈了一記,嘟囔道:“我就是好奇問問,畢竟事關我的未來主母。”
“你想要什麼樣的?”
“殿下喜歡就好,殿下喜歡什麼樣的?”
秦弗盯著她,好一會兒才道:“你真敢問。”
許澄寧不怕他,笑了笑,慢慢就有點困了。
“殿下,你昨晚睡了嗎?”
“睡了,怎麼?”
“我沒睡,現在困了,我先睡好不好?”
“睡吧。”
片刻后,淺淺的酣眠聲傳來。
秦弗細細地端詳她,這是他頭一次這麼仔細地看她臉上每一個部位。
閉著的雙眸覆下兩片睫毛,黑而纖長,根根細翹分明,像筆墨最瀟灑的丹青圣手揮毫于她眼下仔細勾染了幾筆,微豐的唇口則暈了淡淡胭脂,凝脂雪膚更是舍不得多點一痣一紋,平添細瑕。
骨相尚未長開,已經貌若畫色,如此秀澈嬌柔。
越看越像女孩子。
目光不覺挪動,看向她身下。
褲襠是鼓的。
他移開了目光。
第208章 萬民空巷
禁衛軍到了圍場,才知這場刺殺有多麼慘烈。滿山的尸首滿地的血,隨處可見斷手斷腳和砍掉的頭顱,平時神出鬼沒的豺狼虎豹都冒了出來,盡情撕咬尸骨。
禁衛軍搜了一天一夜,除了在一個捕獵用的深坑里找到包括順王在內的四個少年外,一無所獲。
最后順著打斗的痕跡,一隊人爬到崖底搜索許久,在一個角落找到了一具穿著秦弗衣裳的無頭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