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身為國母的章皇后賢德優良,朝內朝外無人不服,連氣焰囂張的鄭貴妃對她都敬讓三分。章皇后之子東宮太子秦恪還有太子妃周氏,都延續了章皇后的仁德之心。
章皇后是個值得敬重的長輩,太子、太子妃,包括他那位早逝的堂兄,都對幼年的秦弗很好。
作為天家人,廢太子在兄弟與政敵眼中或許有些傻,不堪大任,但在幼年被這位慈愛長輩寬厚相待的秦弗心中,他永遠感念當年的情分。
秦弗后退兩步,行了個晚輩禮。
“伯父。”
謝允伯愣怔過后,也作揖。
“太子殿下!”
“別!”
廢太子連忙側身,苦笑道:“我已經不是太子了,別再這麼叫我了。”
“伯父為何會在這?”
其實許澄寧給他的最后一封信寫了廢太子之事,只是信使千里迢迢從赤葭到西陵,而秦弗已經離開西陵了,是以還沒收到,也不知道此事。
廢太子稍微解釋了一下,隱去了周宇是他孩子的事,又問:“允伯,聽說她是你的女兒?”
謝允伯點頭,滿臉憂色。
廢太子嘆氣道:“這孩子太不容易了。”
出于回避的心理,他不愿去了解有關政局的一切事,但還是隱約聽到一兩耳朵,許澄寧不顯山不露水,但他也慢慢了解到許澄寧不是普通人。
他們沒有心思寒暄更多,便一起來到許澄寧的房門外等。
許燦星抱著彤星坐在外面,兩個孩子沒有了活潑生氣,木木呆呆的,像兩尊雕塑。
這是許澄寧重視的弟弟妹妹,一個比一個小,謝允伯對許家懷有幾分感念,便過去跟兩個孩子打招呼。
秦弗看似安靜實則焦灼地盯著門口等了許久,終于看到鐘白仞擦著汗從房中出來。
“好了,我去熬藥,屋里別留太多人,要安靜,知道嗎?”
秦弗聞言,連忙走進去。
許澄寧仍呈伏趴狀,側著頭乖巧地昏睡,后背的衣服有被針刺的痕跡。
秦弗給她翻了個身,輕輕撫摸她的臉。
“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懷中人呼吸安靜,沒有回應。
單右拎著食盒過來,里面是一碗紅棗山藥骨湯。
需要咀嚼的骨頭和肉塊已經被挑得干干凈凈,里面只剩下軟爛到入口即化的山藥、去核錘成泥的紅棗,以及冷熱適中宜入口的湯水。
但還是喂不進去。
秦弗思索片刻,仰頭小飲一口,低頭貼在她唇上。
第441章 我秦弗,回來了
單左單右見狀,連忙放下東西退出去,順便把謝允伯攔在了外面。
謝允伯有心阻止,可到底是當爹的,他進去好像也沒有什麼辦法能讓許澄寧吃飯,只能留在外面干瞪眼。
這一個方法確實奏效,清淡濃稠的湯被緩緩渡入許澄寧口中,大抵因為施過針,她食管通暢,緩緩咽了下去。
“好姑娘。”
無論睡著還是醒著,你總是這麼讓人省心。
快快好起來,以后你就不用這麼聽話了。
秦弗輕輕拭去她嘴角一滴湯汁,然后繼續喂下一口,慢慢地,竟也喂進去了一碗。
吃完之后,正巧藥也熬好了,秦弗也用同樣的辦法,給她喂了進去。
這麼苦的湯藥,許澄寧喝下去依然無知無覺。
秦弗靜靜瞧她片刻,最后輕輕吻在她的唇上。
這次不同于剛才為渡食之吻,反而變得又輕又細,不入她口,只在唇上輾轉,像蜂蝶不忍棄花而去,流連相就,綿長溫柔,細細地敘說著無盡的思念與愛戀。
情之一字,秦弗從前未曾沾惹,他并不懂得,只是冷眼見過嘉康帝與章皇后的帝后雙絕,表面光鮮內里卻是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鎖;見過壽王與壽王妃的貌合神離,本非一路人卻非要綁到一起;也見過寧王夫婦的恩愛全由寧王妃尹氏靠美色一味伏低做小維系而來。
唯一一對有情人,前太子太子妃,卻因難以在天家這塊貧瘠的土壤里存活,生離死別,先隔山川,再隔天人,此生不復相見。
責任,利益,私欲,誘惑,無奈,妥協,再多的真情都會被扯得支離破碎。
看多了,秦弗便覺情愛一事虛無縹緲,郎心如鐵,他決定娶一個合適的妻子,身份合適,性情合適,彼此的愿望也合適,不談情愛,互給體面。
了此一生。
倘若天底下沒有一個許澄寧,他大抵會循著自己為自己規劃的路,孤獨麻木而索然無味地過完這一生。
可他遇見她了,然后方知何為“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想你了。”
他說得小聲,但床上的女孩卻若有所覺似的,眉心細微一動。
只是極短的一瞬,秦弗卻看得分明,將死的心猛地一跳,撞擊他的胸膛。
“你聽到了是嗎?澄寧,你這麼怕死,答應我,一定熬過這一關好不好?”
許澄寧沒有回應,仿佛剛剛那一撇眉頭只是幻覺。
秦弗把她的手執起來,低頭細看。手指白皙,指甲微微泛粉,像嬌蘭的花瓣一樣纖弱無力。
他輕輕握著,放在嘴邊細細親吻,腦子里驀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手里握著塊磚頭,他把她的手拿起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五個粉嫩的指頭,年少青蔥,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