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只是商人,沒有權力,怎麼教學她也不懂。
所以,高嬋離京之前,許澄寧才會把金牌交到她手里,讓她擁有巡察之權。
這件事,只有她能做好。
“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教書匠,或許沒有登科及第來得奪目光榮,我也遺憾,但推行女子科考,是為了天下能有更多的女進士,而不是只為我一個女進士。一枝獨秀,光榮只在一人,若人人都只想著當那獨秀的一枝,天下女子就再也起不來了。”
婢女懂了:“所以小姐是要犧牲你一人的榮耀,扶更多的女子起來嗎?”
高嬋道:“越是艱難的事,越需要代代相傳去克服。我貴為高氏女,家世顯赫,知書達理,恰是最合適的墊腳石,以我身為托,她們才能登得越快,望得越高。”
科舉的時代越發興盛,世家往后只會越來越衰落,直至泯然眾人,何況高氏曾隨錯了主,哪怕是她高嬋是女子,也已經不再適合冒頭了。
高嬋抬起手,按了按眉心,窗外的光輝落在手背上,酥雪打磨過一般,潔白無瑕。
手掌細嫩如初,眉心卻不時懸起一道細痕。
她二十多歲了,早已不是曾經目中無人的任性大小姐,無望的婚姻、家族之災、山河動蕩、戰爭的侵襲,她什麼都經歷過了,見過了更廣闊的天地,已經不會再無知地把閨閣里的一釵一裙、青春美貌、嫁人生子當成天大的事。
她高嬋,從來不是蠢貨。
婢女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蹲下來,頭向高嬋挨近。
“小姐真好。”
高嬋休息過一夜,第二日裝扮好,便去學堂看學生讀書。
學堂里的學生有大有小,最小不過五六歲,最大已經有二十了。
女孩子們讀起書來弱聲弱氣的,像沒吃飽的小奶貓一樣,如果是小孩子便罷,可這里的能稱得上小孩子能有幾個。
聽到“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時,高嬋不由發怒了。
“讀什麼讀!都給我住口!你們將來與人交游雄辯,難道也這麼軟綿綿說話嗎?!”
學子們頭往書后縮了縮,有女孩子怯怯地解釋道:“我們、我們實在肚子餓得沒力氣。”
她說著,眼睛里已經泛起了淚光。
高嬋沉下臉:“為何?”
“欣兒病了,山長為了給她治病用了大半的錢銀,我們得省著點吃喝。”
所有女孩子半低著頭,眼睛卻向上抬,可憐兮兮地看著高嬋,又嬌又怯。
高嬋轉頭去看山長,山長手疊在身前,謙遜又窘迫地哈腰,笑容有點討好。
“為了給一人治病,搭上所有學子吃飯的錢?”高嬋冷笑,“你說我該罵你蠢呢,還是該夸你仁義呢?”
翟山長額頭微微冒汗:“高小姐,是老身愚善,看欣兒那丫頭爹不疼娘不愛,生病沒人管,就答應她一定幫她治好,老身也是不忍心……”
“少給我粉飾太平!”
高嬋眼底好像冒出了火,她舉起手指著那些女學生,她們有長有少,表情卻全然一樣,全都是可憐可愛招人憐惜的神情。
她們越楚楚可憐,高嬋就越怒:“誰教她們的示弱?誰教她們的裝可憐?你是不是要教得她們以后有所求只會裝可憐,求別人來給她們?!”
高嬋怒地將一只水注扔到翟山長頭上,把她的頭砸出一個血窟窿。
學生們這下真的怕了,倒吸一口冷氣后連頭都不敢抬了,又或者直愣愣看著高嬋,眼里全是驚恐。
“高小姐饒命!高小姐饒命!”
翟山長跪下來,接連磕頭求饒。
高嬋火氣未泄,一腳把翟山長踹翻,然后對自己的婢女道:“把所有先生都叫過來!做飯的廚子也叫過來!”
人都到齊,全部老老實實跪在下面。
高嬋挨個把她們叫過來,讓她們講述自己是怎麼做事的,有哪里她不滿意了,立馬喊人拖出去打。
高家明月從來性烈如火,手段鐵血,即便高家再不如前,她也從未改變。
外面挨打的人嗷嗷慘叫,屋里學生老師全部戰戰兢兢,抖如篩糠。
最后高嬋把負責做飯的蓉嬸叫到跟前,詢問她的出身。
“我、我是個貧苦婦人,死了丈夫死了兒子,只剩我一個人身無分文,山長心地善良,給了我后廚的活,能讓我養活自己。”
蓉嬸邊說邊抹眼淚。
高嬋卻冷笑:“貧苦婦人?女學連學生都養不起了,卻能把你一個貧苦婦人養得油光滿面?看來你在女學過得挺滋潤啊。”
蓉嬸語塞,聞言有些發抖。
高嬋先讓她下去,又把翟山長叫過來。
“你說女學難以為繼,是因為要給學生治病?”
翟山長點頭:“正是。”
“好。”高嬋往后一靠,“把那些生病的學生都叫過來。”
翟山長一愣,隨即答應下來:“高小姐稍后。”
她吩咐了兩個女孩子,很快把幾個面黃肌瘦的女學生叫過來了。
高嬋打量了兩眼,看了婢女一眼,婢女意會出去,很快帶著高嬋自己的大夫過來。
“給她們看看是什麼病,能把一個書院都吃垮。”
翟山長眼睛微微睜大,張口好像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大夫把過脈,讓她們伸舌頭看舌苔,看完就高嬋道:“回小姐,雖然虛弱,但都是小病,吃飽了飯,精氣神足了,身子也就強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