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期間,京都一片素白。
齊豫呆呆地坐在謹修殿,似是還未回過神來。
他轉而去看在案前奮筆疾書的秦煙,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我是在做夢嗎?”
“父皇為何讓我即位?”
“我是不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在青樓接詔書的皇帝?”
秦煙筆尖一頓。
莫怪齊豫會不敢置信。
他母妃云嬪家世不顯,齊豫十歲搬至皇子所,先帝時不時要考察別的皇子功課,唯獨他從未被先帝召見過。
世人皆以為他此生注定當個閑散王爺,連齊豫自己都沒拿自己當皇子看。
“皇上,您不是在做夢,讓您即位是先帝的考量,而您……的確是在青樓即位的第一人。”
一口氣回答了齊豫所有的問題,秦煙又開始忙碌起來。
齊豫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再煩擾她。
盞茶的功夫,秦煙擱下筆,疲憊的捏了捏眉心,轉頭看見齊豫趴在龍案上睡得酣暢淋漓。
先帝長成的共有五子,在眾人眼中,能登大寶的唯有長子與三子。
長子養在皇后名下,占了一長半嫡,只是性格陰鷙不能容人,若他即位,鄴帝在九泉下很快便能與另外四子團聚。
三子乃貴妃所出,外祖家世顯赫,奈何他在貴妃面前太過軟弱愚孝,若他即位,將來朝堂勢必外戚專權。
鄴帝顧慮頗多,天上落的餡餅最終砸中了齊豫。
皇位傳給他,又怕他坐不穩,是以鄴帝傳召封湛回京都,與秦煙一文一武從旁輔佐。
內侍總管周全步入內殿,求助的望著秦煙:“秦御侍,是時候去靈堂了,陛下他……”
秦煙會意,起身走到齊豫身旁呼喚,見他依舊在夢中,不由得湊近了些:“陛下。
”
齊豫睜眼,迷蒙懵懂的望向秦煙。
就在她松了口氣之時,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秦煙被齊豫緊緊箍在懷中,絲毫掙脫不得。
“抱。”他嘟嘟囔囔。
她惱了,咬牙喚道:“陛下!您……”
此間話音未落,含著怒氣的低沉的嗓音自門口傳來:“青天白日,這是在做什麼?”
第十三章
齊豫松了力道,秦煙狼狽的站起身來整理儀容。
封湛緊抿著唇,盯著二人久久不語。
秦錦繡說的都是真的。
秦煙為齊豫推拒婚事,忤逆父母,甚至寧愿當女官終生不嫁,也要為他鋪路。
尷尬之際,周全硬著頭皮開口道:“陛下,該去靈堂為先帝守靈了。”
齊豫的儀仗在前,封湛刻意放緩腳步,與秦煙一并落在后頭。
封湛看似漫不經心:“從前竟不知秦御侍如此善變,真是讓人琢磨不定呢。”
聽著他陰陽怪氣的嘲諷,秦煙嘴角抽了抽:“明人不說暗話,馭關候有話不妨直說。”
“聽聞秦御侍舍身入宮侍奉先帝,方有如今從龍之功,此等高瞻遠矚,本候為之嘆服。”他故意將舍身與侍奉咬的極重,頗有些不能明示的內涵之意。
片刻怔愣過后,秦煙毫不容情的反唇相譏:“在侯爺的馭人之術面前,我這些小把戲不過班門弄斧,往后還需侯爺多多指點才是。”
“呵。”見秦煙無理也要攪三分,封湛冷笑一聲,抿著唇與她拉開距離。
秦煙樂見其成。
青澀而疼痛的過往,從她決意入宮,想要主宰自己命運的那刻起……
早已放下了。
齊豫剛踏入靈堂,大皇子齊肅與三皇子齊澤紛紛向他投來目光。
齊肅與齊澤兩眼通紅,眸底全是怨恨與不甘。
尷尬的輕咳一聲后,齊豫慫慫開口:“辛苦二位皇兄了。”
作為皇室子弟中不起眼的存在,齊豫與他們的待遇地位可謂天差地別。
而今想要在他們面前威嚴起來,非一日可轉變。
他這一慫,齊肅便剛了起來:“齊豫,你還沒行登基大典,便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這幾日都是我與你三皇兄帶著家眷輪流守在靈堂!”
未料到齊肅會突然發難,齊豫瞬時噤了聲,他這幾日的確借著處理事務偷了閑。
登基事宜都是秦煙在操持,靈堂他每日只涉足一次,待上半個時辰便尋由頭離開。
一則是他與父皇根本沒有父子情可言,每每跪在靈堂前,把大腿掐腫了都哭不出來,唯恐被指責不孝。
二則是不知如何面對兩位心愿落空的皇兄。
見齊豫久久不語,齊肅還要發難:“不知父皇……”
“先帝病急臨時傳位,堆積的政務數不數勝,陛下百忙之際仍不忘每日抽出半個時辰來靈堂祭拜。”秦煙一步步踏入靈堂,嗓音鏗鏘有力。
“陛下于國于家問心無愧,誰能置喙?名正言順的新帝,誰又敢置喙?!”秦煙看似云淡風輕,實則飽含警告的對齊肅笑道:“大皇子,慎言哪。”
齊肅陰鷙的眸子死死盯著秦煙,后者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
自大皇子招攬她未果起,二人結下的梁子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秦御侍所言極是。”看著背脊筆直的秦煙,齊豫終于開口回擊,“先國后家,君臣有別,如今朕已是新帝,望大皇兄今后慎言!”
齊豫終于拿出天子的氣魄,秦煙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幾不可察的沖她眨眨眼,二人默契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