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倦眼神復雜,仿佛不敢置信似的,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程沛愛憐地盯著皇后發紅發腫的臉,又不敢訓我。
詭異的靜默中,專門搞事情的衛晚珠幽幽提示:「貴妃以下犯上,打了皇后,是不是該懲戒一下呢?」
我心里一沉,這才意識到自己沖動了,現在何倦可是一國之后。然而程沛還沒開口,何倦已經啞著嗓子喝道:「我看誰敢罰她?」
他撫了撫自己的臉,指著衛晚珠冷冷道:「你,初來乍到封什麼貴妃,陛下,請把這位姑娘送去我宮里,從宮女做起。」
20
雖然揍了老板,但我絕不后悔。
我就是覺得有點愧對我導員。人家辛辛苦苦給我牽線搭橋,結果我甩了何倦一巴掌,實習就這麼泡湯了。
唉,回去一定要跟導員道歉……反正導員肯定知道何倦的怪脾氣,不一定真會怪我。
「娘娘,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吃。」
「要不要多穿件衣裳?」
「不穿。」
「那您為什麼打從外邊回來就不吃不喝,還發抖呢?」
看著宮女疑惑的眼神,我連連嘆氣。
知道自己做錯事,我一般都是這種反應。
——何倦再怎麼出口傷人,我也不應該動手打他。
——這樣不對。
知錯就要改。我磨磨蹭蹭地從床上爬起來,吩咐:「我要去見皇后。然后你看看我這里有什麼好吃的,收拾一下我帶過去。」
帶著食物去道歉,誠意好像會更多一點。
天色已經黑漆漆的了,我正準備出門,卻看見外邊的宮道上蜿蜒走過來一串人。
為首的那個,好像就是……何倦?
他親手提著一個碩大無比的食盒——里邊飄出一陣誘人的香氣——走到我面前停下來。
我不自覺退后一步,怕他吼我。
何倦卻緊緊抿著唇,掙扎了好半天,率先開口。
「今天上午我不該那樣懷疑你,顧容,對不起。」
「我帶了好吃的鹽酥雞,你能接受我道歉嗎?」
啊這家伙,搶我臺詞!還使用了比我高級的道具!
我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挪到何倦手里的食盒,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訥訥道:「啊,我也不應該打你的,那個,我……本來也準備帶瓜子去給你賠禮道歉的。」
我身后的宮女及時奉上一只碩大果盒,里面滿滿都是瓜子,以證我所言不虛。
我低垂著腦袋,所以看不見何倦的表情,但我聽見極短促、極輕微的一聲笑,打我耳邊飄進來,引起一陣酥麻的觸感。
何倦把手指伸過來,又在我眼前晃了晃:「那就,和好了唄?」
上午打架,晚上就和好,這個速度堪比幼兒園小朋友。我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笑著跟他拉個鉤:「老板說和好就和好。」
夜色濃重,皇后的眼睛卻水盈盈發亮:「還叫我老板,那就是不辭職了?」
太丟人了,真的,我只能厚著臉皮說:「吃人家的嘴短啊老板,您都給我送好吃的了……」
何倦仿佛如釋重負一樣舒了口氣。
他命人將食物送回我宮里去。眾人紛紛從我們身邊走過,一時間,宮門口只剩下我和他相對而立。
那種若有似無的心弦撥動的感覺又回來的那一刻,何倦跨近一步,一本正經叮囑我:「以后做事情還是要跟我商量,知不知道?你把衛晚珠找來,就你那屈指可數的智商,能玩得轉她嗎?放我宮里,我還能盯著她,別叫她使壞心眼——」
完了,我又想揍我老板了。怎麼辦。
21
何倦智商或許很高,可他宮斗劇和小說的閱覽經驗哪有我豐富。
在把衛晚珠要到他宮里做宮女的第二天,這姑娘就開始搞事情了。
具體來講,就是后宮例會召開之前的等待時間里,衛晚珠給四位與會的妃嬪端上了不同的果盤。
三盤是外地進貢的蟠桃,一盤是京城本地土產的毛桃。其實蟠桃不見得比毛桃味道好,可經過了千里跋涉,它代表的意義就一定更高。
論資排輩,前兩位毫無疑問是貴妃和云嬪,但問題是,何貴人和顏常在該怎麼排序?
她倆,一個是皇后的堂妹,入宮時間短但是家族勢力高。
一個是打小照顧程沛的宮女,入宮時間長但是出身普通。
我今天到得晚了。早膳出現了一道非常好吃的小籠包,我沒忍住多吃了幾個,因此耽誤了時間。等我到的時候,兩個女人已經分別拉著皇后的左右手哭起來了。
一個說:「姐姐,你不把蟠桃給我,你就是辱沒我們何家的聲名。」
一個說:「皇后娘娘,妾身服侍皇上十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遠遠瞅著,我老板被兩位美人纏住,臉色陰沉得好像下一瞬間就會電閃雷鳴。
我悄沒聲湊到云嬪身邊:「怎麼回事?」
云嬪近來漢語水平突飛猛進,已經可以繪聲繪色地描述爭寵的場景。我聽完她描述,也覺得這事,桃子分給誰都對,分給誰又都不對,挺棘手的呢。
二桃殺三士的典故誠不欺我。
——但是為了幾只桃子就激動成這樣,你們是猴子嗎?
何倦已經看見了我,他沖我微一點頭,神色總算緩和了一點。
但我不覺得他想出了解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