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尋了機會去找他,想親自感謝。
這次,直接抄起我寢宮的零食匣子,里邊裝的全都是話梅瓜子——這個送陸瓚,總不可能有毒了吧?
「我特來感激殿下,捉到了那個使壞的膳房太監。」
陸瓚正在自己和自己對弈。
棋牌上黑白廝殺,難舍難分。
他落下一子,淡道:「不必謝我。你哥哥運籌帷幄,就算我不出手,他也會動手。」
「可、可先前是我誤會殿下了,這個歉,我總是要道的。
「你看我帶來的零食,都是我天天吃的,絕不會有毛病……還有藕粉,對腸胃很好。你不是脾胃虛弱嗎?」
陸瓚那張冰封臉總算有了點笑容:「是麼?那還請公主明示,沖泡藕粉的水,我是該用河水呢,還是該用井水?」
這家伙果然小肚雞腸!還惦記我說的那句「井水不犯河水」。
我很沒底氣地辯解:「那是氣話……」
陸瓚輕咳一聲,手臂一伸,將點心匣子拎起放到他座位旁邊,算是收下。
「跟公主開個玩笑,不必當真。這是我最后一次收公主的禮物,此后就還是按公主所說,我們井河不犯吧。我本無意卷入燕國皇室紛爭,此次出手,也不過是想洗脫一個『陷害公主』的指控而已。
「以后,我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這樣很好。
「……公主的父兄,不是都很不待見我麼?」
我張了張嘴,但最后還是沒說什麼反駁陸瓚的話。
我當然知道我父兄都提防陸瓚。
燕、梁兩國戰事一觸即發。陸瓚身為梁國太子卻在燕宮為質,夾縫之中求存,自是無比艱難;而我父兄,對待陸瓚也是萬分警惕。
陸瓚為了回國,可以自傷其身。
而哥哥為了讓我不再癡迷陸瓚,也可以撒謊騙我。
——分明糕點一事是哥哥主導,哥哥卻說,是陸瓚在陷害我。
半真半假,我信了。可是到頭來,真相浮出水面,陸瓚是個壞人,他卻沒有陷害我。哥哥是個君子,卻在「利用」之后,還撒謊騙我。
屬實有點……打臉。
但即便如此,我又能向哥哥發難嗎?
恐怕是不能的。哥哥這是「為我好」。身為燕國金尊玉貴的公主,確確實實,不可以和心懷叵測的梁國太子有任何牽絆。
沒有人比我更知道,原書中的陸瓚,會壞到何等地步。
所以我說:「殿下說得有道理。」
「我們……我們確實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妥當。」
這一次「劃清界限」,陸瓚連頭都沒有抬,只是鎮定地又下了一子,輕描淡寫地道。
「白子贏了。」
須臾,他從容起身,伸了個懶腰,「公主請回,我們后會無期吧。」
8
夏日酷熱,大燕傳統,要到北邊的深山里避暑。
深山里未免無聊,便因地制宜安排狩獵行程。圈一塊地方,放些狐貍兔子,射中獵物多的,可摘一個好彩頭。
因為男女眷不曾分開比賽,這也是未婚的少年少女相互相看的重要活動。若是彼此心儀,待回城之后,婚事便可以開始商議了。
獵場上,大半少女的目光都黏在太子周澈身上。
瀟灑俊逸的太子尚未婚配,所有人都在猜測,太子妃會是哪家閨秀?
只不過太子顯然還沒有娶妻打算,只守著唯一的妹妹,寸步不離。
糕點一事,雖然我未向周澈求證,但他早該知道,我已經發現了真相。大約是愧疚,這段時間周澈對我幾乎可謂是寵溺無邊。
這會兒,他推掉了幾位堂兄弟的比試邀請,也不陪父皇,只帶著我,在賽場一角,親手糾正我的騎馬動作。
眼看數位閨秀都小心翼翼地過來搭訕,又掃興而歸,我催他去參加正經比賽。
「哥哥其實不用擔心我會跟你生疏,糕點的事情,我知道哥哥是為了我好。我已經跟陸瓚說清楚,以后我們再不會接觸了。」
周澈的眼底劃過一絲欣慰,只不過,仍然是顧慮重重。
「阿嬈愿意這樣想,我很開心。
「放心吧,我必定給你尋天底下最好的男兒做夫婿。」
我不由得失笑:「天底下最好的男兒,也不如哥哥多矣。」
我穿來之前是孤兒,從來沒有體會過有一個無微不至的哥哥是什麼體驗。能有周澈這樣完美無缺的哥哥,我心滿意足。
可也不知我這句話怎麼觸動了周澈,他難得怔了片刻,才道:「阿嬈又在說笑。」
「我沒說笑。這是真心話。」
「阿嬈,我并沒有你說得這般好。」
「哥哥快別謙虛了,你就是這般好。」
或許是錯覺,我在周澈眼角看到了一點微弱的反光。
似乎不想讓我看見他這個樣子,他別扭地轉過頭:「我出來得久了,恐怕父皇會叫,我先回去,阿嬈自己再玩一會兒吧。」
就這麼溜走啦?總感覺他怪怪的。
我目送周澈離去,然后自己又順著馬場小道溜達了一會兒。
林間的風帶著草木特有的清新氣息,使人心曠神怡。我正愜意,突然感覺手肘傳來一陣劇痛。
然后是膝蓋,最后是腳踝。
好心情蕩然無存。
我好端端地坐在馬上,什麼事情都沒有,那這火燒火燎的感覺……必定,又是陸瓚!
這段時間,陸瓚挺安分,我幾乎忘了我能感知到他的疼痛。
但這家伙怎麼可能是盞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