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容見我起身,慌亂跟上我的腳步,面露不忍,「殿下想怎麼處置他?」
她的演技真的很好,在外人面前永遠一副菩薩心腸,仿佛方才慫恿我的人不是她。
七
前世,起初我并沒有那麼沖動,本以為,李奉容只是聽旁人的閑言,作不得真,便前去取證。
結果秦賦秦太尉見我先行一禮,一句「居月館一事雖令人憤慨,殿下還是得以姜國為重」,從旁佐證了李奉容聽來的是真話。至今我還沒弄清楚,那時候的秦太尉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我命人去打聽,侍衛卻回稟我,說是臨齊質子被挪至了都城的東居苑。東居苑緊接著詔獄之西,沈約雖是質子身份,但畢竟也是他國皇子,的確不該安置于東居苑那樣簡陋的地方。
誰知道那侍衛一臉不屑,「臨齊這一仗,丟盔棄甲,大敗而歸。什麼三皇子,不過是被宋將軍所俘,臨齊國哪有這個臉與我們姜國和談?他們皇帝老兒修書一封,愿送皇子為質,不過是順水推舟,名頭聽上去好聽,宋將軍沒有殺了他,都是咱們將軍仁慈。」
那侍衛以為我喜歡聽這些,提到宋昀楚,自然是賣力吹捧。
可我明明記得,前世,臨齊質子是由姜國人護送,隨臨齊使團入都城的,并非俘虜之身。即便后來,宋昀楚因為演武場敗給沈約,為圖報復,也需刻意找尋機會。而我之所以被彈劾,也是言官們出于兩國關系的考慮。
而如今,事態卻完全不同了。
八
東居苑,四處守衛森嚴。
侍衛亮了腰牌,那些人不敢阻攔。
看見中庭站著的人,我屏退身邊的人,孤身走進東居苑。那人背著一只手,站在一片陰翳里,左手撐著長劍。巨大的冪籬將他兜頭罩住,卻掩蓋不住挺拔的身形。
白日光耀,他倒是暗得緊。
他似乎早知道我便要來,聽到身后的腳步聲,遲疑了片刻,「公主有何吩咐,派人知會,微臣自會去做。」
「秦公子?」我不太確定地出聲。
那人轉過身來,冪籬都遮不住的陰冷,他直直盯著我看了許久,這才行了一禮。
我認識他手里那把劍,名喚負一,傳聞十五年前瞭云臺一戰,父皇將這把劍賜給了秦太尉。而眼前人,我應當在宮宴上見過他,秦太尉之子——秦易。小時候我極為頑劣,也曾與其一起拍馬踏長街,只是后來他自請戍邊,前世便再沒有多少交集。
故人重逢,多有感慨。
我捺下心緒起伏,笑著開口:「秦公子如何會以為,本宮是來尋滋的?」
他似乎笑了,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原來殿下也知道此舉易遭天下人非議。」
他這話說得沒道理,前世,臨齊通過和談,送質子入姜國,我若出手教訓,過了頭,難免遭人非議。而現如今,沈約不過是這場戰役的戰俘。他若真出言將我與天香樓的花魁相提并論,我做什麼都算不得過分。
「父皇都沒有攔過本宮,你算什麼?」我挑了眉。
「公主還是與小時候一般無二,不肯吃半分虧。」
他沒摘下冪籬,卻憑空擊了擊掌,讓侍衛將人帶了出來。
準確來說,是拖了過來。
地上的人奄奄一息,凌亂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小半張蒼白的面容,狼狽不堪。
那些人退下后,秦易抬腳,當著我的面,將靴底碾過地上那人搭在階上的手掌。
一瞬間,我甚至聽到了骨頭斷裂的「咔嚓」聲響。
秦易冷笑,從袖口抽出了一支鳳尾鞭遞給我,「公主放心,吊著一口氣,死不了。臨齊三皇子常年習武,臣的手段自然也得配得上不是?」
我看著地上男子身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心里倒抽一口涼氣。
這人比我狠。
秦易退下前,與我擦肩而過,語氣頗有些耐人尋味:「關起門來,不見光的折磨才叫折磨。」
我聞言蹙眉,「秦公子,多慮了。」
他似乎在教我做事,暗諷我行事過于明目張膽。
我站了很久,地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他趔趄著站起身來,只是脊骨似乎也受了傷,根本站不直。白日的灼光下,眼前男子,漆黑的眼仁,波光暗動。
平心而論,沈約其人,眉眼生得十分好看,血色加身,又平添幾分清艷。
我的視線落在他傷痕累累的手上,「這樣好看的一雙手,就這麼毀了,多可惜?倒不如替本宮奉上一盞茶?」
他低垂著眼瞼,不為所動。
我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往上抬,「沈三皇子,你可愿意?」
他袖管下的手似乎攥了攥,仍舊是綿軟無力。
「若外臣不愿呢?」他哂然。
臨齊國已上表,甘稱附屬國,他如此自稱,也不算錯。
沈約仰起下巴,細瘦的鼻梁下,唇邊殷紅的血跡,襯著蒼白的臉色,像是冬日里陡然炸開的一抹輕紅。
我笑了,「本宮可以救你出囹圄,沈三皇子也不妨想一想,可以用什麼來做交換?」
他偏頭,一字一句道:「十五年前瞭云臺一戰,姜國大捷那日,中宮皇后誕下一女,臨齊天子封殿下為姜國長公主,殿下金尊玉貴,想要誰生,便生,想要誰死,大羅神仙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