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信也有一個好處,就是說明先前的刺殺不是殷國干的,畢竟同樣的計策總不可能實施兩遍。
我老老實實講自己沒這份膽量,一切全聽陛下做主。
齊硯不語,摩挲著那張紙,半晌才道:「殷嬈,你希望朕死嗎?」
我呆呆搖頭。
他笑了,「可若是朕滅了你殷國,殺了你全族上下,你會希望朕死嗎?」
我愣了半晌,老實道:「臣妾不知道。」
「自臣妾入宮以來,陛下一直對臣妾很好,且臣妾對陛下在前朝的事跡也略有耳聞,于臣妾而言,陛下是個仁君,該是壽與天齊的。」
他聽了像是沒聽,只緩緩走到我身前勾起我下巴,眼神晦暗不明,「那你的私心呢?希望我死嗎?」
他的嗓音淡淡的,卻讓我莫名想起夜晚的他,呼吸微促,唇間偶爾溢出我的姓名。
「殷嬈……」
短短兩個字被他說得極盡纏綿。
我似是被他深如幽潭的眼眸蠱惑,情不自禁地答道:「不希望。」
話音剛落,他徑直覆上我的唇,待我喘不過氣才戀戀不舍地離開,笑得饜足,「那我會好好活著。」
輕描淡寫,又像是許下了一個重要的誓言。
我心里納悶,這未免太好哄了點,摸了摸微腫的唇,問出了心中已久的疑問:「那陛下對淑貴妃?」
有些僭越了,但我不知為何,就是想問問。
他已坐了回去,將我抱到懷里,毫不在意道:「做戲罷了。」
「可她畢竟為您擋了刀。」
他已經在揉捏我的后頸了,「那又如何?若是擋刀了朕就要心悅此人,宮里曾為朕擋刀的侍衛不下十人,難道朕都要心悅過去嗎?」
那倒也是。
隨后齊硯便再不談國事,只是懶懶地靠在我身上,似是良久沒有好好歇息了,疲乏得很。
他大概是在下一盤大棋,而如今我算是與他同一戰線,至少生死相系,不求幫上什麼忙,至少不添亂就好。
因而我就這樣被他抱了一個下午,臨走之際,他叫住我,問我閨中小字。
「杳杳,」我難得面上發熱,「取自『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杳杳,」他咂摸這兩個字,滿是笑意,「配你很是好聽。」
我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逃似的走了。
接下來的幾日,齊硯仍是每日去探望梁知意,面上對我也很是冷落,只不過半夜又開始翻窗戶,對著我一通好咬。
「杳杳」二字被他念出花兒來了,他還時不時要求我念他的字:「墨之。」
他笑我像張白紙,而他以身代筆,可揮毫潑墨,盡情揮灑。
對此我只有一句話想說:「陛下,多少有點惡心了……」
他咬我后頸一口,「叫我什麼?」
我:「……」
「墨之,多少有點惡心了。」
他也不氣,吻著我的臉,吃吃地笑。
如此荒唐半月有余,梁知意的身子好了大半,因而齊硯命梁志敏領兵前往殷國。
旨意下發時,我還是不免心有不安,就像一旦開戰,我與齊硯之間就會永遠隔了層什麼屏障。
畢竟不管怎麼說,我原是殷國的公主。
而傷病初愈的梁知意在此時找上了我,送來一張字條,「秋風起,戰鼓擂。」
我不解其意,但還是見了她。
她身弱蒲柳,眉眼卻透著一股堅毅,「娘娘,臣妾有句詩不通,想請教娘娘。」
我:「?」
她接著道:「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娘娘可知其中意?」
我:「不知……」
我自出生起就沒有夫子教導,琴棋書畫樣樣不通,能識得大字還要多謝帶我的嬤嬤。
梁知意顯然沒想到這種情況,訝然之間還帶著點怒氣,「娘娘,此乃抒發亡國之痛的詩句!」
我點點頭,「哦!原來如此。」
梁知意愣了愣,與我干瞪眼。
我就又問:「你這不是知道何意嗎?」
她面色已經有些尷尬了,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娘娘,陛下已經決定出兵殷國了,保守估計,不出三月,殷國就……娘娘,亡國之恨,焉能忘哉!」
我被她激烈的情緒嚇得往后縮了下,「額……這不現在還沒亡國嗎?你這話要說也該三月以后再來說吧?」
梁知意:「……」
梁知意最終走了,帶著我最熟悉的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走的。
她走后,小翠小心翼翼地問我:「娘娘,陛下真的要……」
我摸了把懷里的破抹布,只嘆道:「小翠,可恨你的娘娘,真的只是個草包。」
空有好皮囊,做不了力挽狂瀾的英雄。
9
令我沒想到的是,我的兄弟也不都是無用的酒囊飯袋。
齊國進攻的前三日,梁志敏率軍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但在第四日遭到了殊死抵抗,對方的將帥是我三哥,殷國三皇子,殷臨。
據稱,雙方人馬對峙了足足七日,直至我的父皇奔赴前線,親自投降。
齊硯說這些消息時,我不慎摔了一個酒杯,濕了半片衣袖。
齊硯不惱,捉過我的手慢條斯理地擦拭,淡淡道:「擔心了?」
我后知后覺,恍然抬頭,「陛下會如何處置臣妾的家人呢?」
這個問題自開戰以來就在我的腦海中盤旋。
我可以說服自己作壁上觀,畢竟我母親是齊國人,我身上一半流著齊國人的血,因此齊殷兩國開戰,我可保持中立,況且殷國百姓在我父皇的治理下,屬實過得不太好,但涉及生死問題,血緣關系似乎就綁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