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京之前,只跟我說很快便來找我,我自然沒將這句話放在心上。畢竟無所謂他來不來,我都是要去過好自己的日子的。
而他本就屬于京城,若是從此不再相見。
那才是正常的。
若是心里從一開始便沒有那種盼頭,無論日后結果如何,大抵也不會傷心。
我不愿讓自己難過,所以不會有那種盼頭。
9
景舟姑且留了下來。
他說見我兩次,便見我遇了兩次險。
如今加上胳膊又受了傷,因為迷路走錯了不少地方,即便是帶了許多銀錢也不夠揮霍的。
「那先多謝過沈姑娘了。」
景舟知曉我要將他留下來,當即就不顧郎中給他擦拭傷口,想站起來向我行禮。
我嚇得連忙按住他的手:「你與我有救命之恩,怎還這般客氣?」
救命之恩都不讓我道一句謝。
我不過是讓他在這里居住,他便向我行禮。
我又如何受得起?
景舟低頭看了一眼我們交織在一起手,他耳尖很快就紅了起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上的不妥。
當即松開手背在身后。
他輕咳了兩聲,然后又坐回到了床榻上,繼續任由郎中給自己包扎傷口。
「一碼歸一碼。我有能力救你,自然不會見死不救。可如今這竹屋……你們三人居住都艱難,卻還肯幫我,我自然萬分感激了。」
景舟笑得開朗,咧著一嘴白牙,帶著少年該有的意氣風發,沒有半點虛假作態,只瞧得見他的真誠。
我很喜歡這樣的人。
坦蕩,率真。
之后幾日,景舟說也不能白住在這里,便開始在附近縣城不斷走動,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或者幫助官服官抓捕流寇和土匪。
總歸每次都能換一些銀錢回來。
只是有時候,日落西山也不見他回來。
提著燈籠去找,才發現這人又迷了路,拐了好幾個彎后,便不識得回家的路了。
「彎彎繞繞的路太多,實在記不住。」
他伸手撓著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我沒說話,又迅速從懷中拿出一盒子糕點來。
「今日掙的錢不少,又恰好看街上有桂花糕,便買了一些給你和他們嘗嘗。」
他拿出其中一塊遞給我。
「沈傾月,嘗一嘗唄?」
我嘗了。
糕點很甜。
阿諾和阿淵也很喜歡,他們也很喜歡景舟,除了最初兩日的生疏外,很快便混作一團,整日嘻嘻哈哈鬧著。
瞧這同周止差不多的年歲。
一個用放蕩掩飾最真實的自己,只為了不引起帝王猜忌,常年便戴起了面具,讓人根本瞧不起面具之下那張臉適何模樣。
而另一個,恨不得掏出自己的一顆心讓人瞧。擁有赤子之心的他,真誠到了極致。
所以才能夠讓向來不喜歡陌生人的阿諾阿淵,嘴里「景哥哥」喊個不停,阿諾還總嚷嚷著讓景舟教他們武藝。
「阿諾,小姑娘繡繡花就好,你怎麼也要學武藝呢?」
阿諾拿著一根樹枝不斷揮舞,手上雖沒什麼勁道,卻也是格外認真。
聽著我的打趣,阿諾很認真地同我說:「景哥哥說了,這世道混亂。若是能夠學點三腳貓的功夫,便能夠在亂世中自保。」
她說完,像是漏了什麼,又立即補了一句。
「女子,更需要自保。若我學會了武藝,就可以保護阿姐和哥哥了。」
胸口一塊柔軟的地方猝然被擊中。
還沒等我開口,景舟便提著手里的長劍朝我走來,神色格外認真:「傾月,即便你身為女子,本該是在閨閣中好好教養。可如今世道不太平,沒有人能護著你的話,你便得護著自己,護著你所在意之人。」
他將手里那柄長劍遞到我手中。
很重,我差點就將那柄劍摔在了地上。
從未想過。
一柄劍,會有如此之重。
「而女子更需要自保,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許多都是陋習,活得不自在,還去管那些吃人的規矩干嗎?」
他一臉滿不在乎,一直同我說女子更需要自立自強,這世間之人都靠不住,只得靠得住自己。
「像我這般握緊手中之劍,斬掉那些規矩,可好?」
我看著手里的劍,忽然就笑出了聲。
10
和景舟相處了倆月。
他談天說地,甚至連自己爹娘小時候的糗事,都說了個遍。
阿諾每每聽了,都捂著嘴咯咯笑。
用過晚膳后。
我們便搬了四把椅子在院子里,排排坐著瞧月色,景舟便又開始說起了從前那些糗事。
「從前我阿爹嫌我文采不好,非要把我送去秋水書院,好在阿娘護著,說家里有夫子……」
「秋水書院?」
只不過這次他故事還未曾說完,向來極少打斷他說話的阿淵,卻是忍不住開口。
我也曉得這秋水書院的。
云州的秋水書院,從創建之初,便出了不少學識淵博的才子,許多人在朝為官,為這江山設計出了一份力。
因此天下許多文人都向往秋水書院。
包括阿淵,自也不例外。
景舟坐直了身子,看著身旁的阿淵,試探性開口:「阿淵也想去秋水書院嗎?」
阿淵眼眸瞬間亮了起來,但很快又熄滅。
「我這般身份……只是向往而已,畢竟那般圣地,怎麼可能誰都進得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