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落在了書桌上的香囊,床榻上的肚兜上,裴錦云尖利的嗓音幾乎破了音,顫抖著拿起那些東西砸在裴寂身上:「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裴寂!」
他意識到了不對,「不,錦云……」
可為時已晚,裴錦云一把刀送進了他的腹中,嘶吼道:「你說過的,裴郎,你說此生絕不負我!」
裴錦云還想補刀。我帶著人魚貫而入,救下了裴寂。
我還不能讓他死呢。
他要是現在死了,又怎麼看得見裴家落敗時的慘狀?
14.
裴府這一出鬧劇鬧得沸沸揚揚,坊間皆在傳聞,是裴母心狠手辣要殺裴錦云,才會釀成慘禍。
當我將這個消息說給裴母聽時,她氣急攻心,吐出一口淤血:「這些人,滿口胡言!」
「哎呀,主母,你還不知道嗎?」
我彎下腰,唇邊笑意更甚,「是我將裴錦云放出來的。」
裴母瞳孔輕顫。
「也是我告訴她,你要殺她,她才一氣之下殺了你的兒子。」
裴母胸口劇烈起伏:「你個毒婦!來人,來人啊……」
我為她掖好她的被角,「主母 不會有人來了。我一早將老爺謀反的證據交了上去,估計再有片刻,裴府就要被抄家了呢。」
她哇的吐出大口鮮血。
我轉身,挽住謝長宴的胳膊。
我騙了裴母。
裴寂當然還沒死,我還要去氣他呢。
被大夫救了半宿,裴寂的狀態也好不到哪里去,躺在病榻上,直喊著我的名字:「阿蓮,阿蓮……」
「嘖。」
「阿蓮~他叫你呢。」
謝長宴故意拖著腔調,吊兒郎當的模樣。
裴寂當即睜了眼,勃然大怒:「謝長宴!你是怎麼進來的?」
芝蘭玉樹的少年郎將我抱在懷里,在我唇邊落下一個吻,「阿蓮,告訴他,我是怎麼進來的。
」
「別鬧。」我假意推了推他,謝長宴的手卻纏得更緊。
再不明白,也該明白了。
裴寂紅了眼:「阿蓮,你不要我了嗎?」
我走上前,端倪著裴寂虛弱的模樣。
曾經,我給過裴寂機會。
他心悅裴錦云,尊母敬父,是貴女眼中的佳婿。
明明,他一句話就能放我離開,卻還是任由我夾在裴母與裴錦云中間。
我像塊夾心餅干,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他既不想紓尊降貴親近我,又舍不得我離開,于是,他默許了裴母的所作所為。
「裴寂,你知道嗎?裴錦云殺了你母親,你的父親被人參謀逆大罪,很快,就會有官兵帶你入獄。」
裴寂搖搖頭,喃喃自語:「不,不會的……」
他抬起頭看向我,向我伸出手,「阿蓮,你糊涂了,怎麼總是胡說八道,來,到我身邊來……」
在他希冀的眼神中,我撣開他的手,像看一個臟東西,「裴寂,你令我惡心。」
裴寂的手一僵,眼神空落落的,像失去了珍寶。
「我有個阿婆,你記得嗎?」
我聲嘶力竭:「那年你外出游玩,不甚摔傷,是阿婆救了你,可你的母親卻對她做了什麼?!她把她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逼我去接近你。」
「你知不知道,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令我作嘔。」
我目光冷寒,如同鋒利的刀刺向裴寂。
我恨裴母,更厭惡裴寂。
無論對我這個低賤的丫鬟,還是身份低微的裴錦云,他們從來都沒有將我們放進眼里。
裴寂不可置信的哆嗦著唇,「不,母親不會那樣做,她不是那種人!阿蓮,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我打斷他:「有什麼話留著陰曹地府,跟你娘說吧,她這會兒應該在底下待了有一刻鐘了。
」
聽到這話,裴寂臉色發青,雙眼通紅:「阿蓮!你對我母親做了什麼?!」
我輕飄飄開口:「沒做什麼,就是投靠了你的死對頭, 偷了你父親的密信, 交給了皇上。」
「哦, 還順便放了裴錦云, 借著她的手殺了你母親。怎麼樣?夠不夠驚喜?」
裴寂氣得臉色漲紅, 崩潰大叫:「我要殺了你!」
我雙眼淚盈盈,抓住謝長宴的腰:「郎君,他好兇~妾身好怕怕。」
謝長宴輕笑一聲,摸了摸我的腦袋,「別怕,有我在呢。」
大概是我和謝長宴這模樣, 太惹人惱火了。
裴寂竟氣的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吐。
謝長宴倒是個心善的,居然又找了大夫給他治,等皇上圣旨下來,裴寂拖著半條殘命, 被押解流放了。
一路苦寒,還在向往功名利祿的裴少爺, 終究是死在了流放路上。
裴家人沒落得一個好下場,我從謝長宴口中得知了他母族過往。
當年,裴家人一紙荒唐言,害得謝氏母族慘死。謝長宴此番回京, 只為報仇。
如今,大仇得報。
他答應我,助我榮華富貴,平安順遂, 救出阿婆, 覓得好郎婿,尋一處村莊過好日子。
如今,阿婆在我身邊,金銀細軟我也有了。
應是高興才對。
可我卻笑不出來。
我告訴謝長宴, 我要帶阿婆離開京城了。我們本就不屬于京城, 也不該在此束縛一生。
可謝長宴不同,他曾說過, 要永留京城, 為亡母守墳。
阿婆問我,這個小郎君會跟我們一起離開嗎。
我說:「道不同, 不相為謀。」
告別那日,我眼眶發酸, 平時說謊信手拈來,可這會兒, 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謝長宴, 我……」
「連說一句喜歡我也不敢嗎?」
我怕淚落得太快,轉身欲逃。
他卻一把將我擁入懷中,像要揉進骨血里。
少年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聲音發啞, 像挽留, 「能不能,不要走。」
我的淚落了下來。
我走時沒有回頭,他也沒有張口, 我們都是不敢聲張的膽小鬼。
離京那日,我同阿婆走了許久。
大霧四起。
恍惚間。
我看見。
馬上的人手中持著一把紅纓劍。
是我的,紅衣少年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