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我就和往常一樣進城采買些物資,沒想到城里突然來了好多穿著盔甲的士兵,我在抓藥的時候,正趕上他們來查封藥鋪,被誤傷了……」
「為什麼要查封藥鋪?」我問。
「我也不知道,只聽他們說,要抓什麼……太子亂黨……」
34
我與師父們告別,提前了兩日下山回京。
離京城越近,我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強烈,夢中所見的一幕幕不斷浮現于腦海,我攥緊了袖角,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會是什麼。
城門處果然有重兵層層把守,對進出的每一個人都仔細盤查。
我掀開車簾,掃了一眼排著長隊接受檢查的入城百姓,視線在落到某個人身上時陡然頓住。
不怪我一眼就認出來,這人雖然一身流民打扮,卻自始至終都昂著頭,將腰背挺得筆直。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金尊玉貴的身份似的。
那人轉頭也看到了我,臉上的表情一再變幻,最后一咬牙,朝我的馬車走來。
35
「太子殿下。」
太子一身粗布衣裳坐在對面,似乎覺得和我同乘一輛馬車有些尷尬,伸手掀開簾子,看見外面層層盤查的士兵,又飛快地把手放下來。
他好像更尷尬了。
我沒工夫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問道:「你造反了?」
太子一聽,頓時顧不上那些禮數,梗著脖子氣急敗壞道:「我沒有!是老五!他找人偽造了我的印信調動了城外的屬兵,然后向父皇誣陷我!」
太子越說越委屈,居然還紅了眼眶,他繼續說道:「我想入宮向父皇解釋,老五卻搶先一步派人查抄了我的太子府,他還要對我趕盡殺絕……」
「那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我問。
「是有人給我送來口信,我才得以先老五的人一步離開了太子府,大街上四處都是搜捕的官兵,我混在城外的流民堆里,才勉強躲過幾個晚上。」
我心中發沉,盯著對面的太子,「你既然出了城,就應該找機會東山再起,現在又回來干什麼?」
太子抬起頭,怔怔望著我,「他們抓了傅相,要于今日斬首于眾。」
「我要想辦法進宮見父皇,傅相才會有一線生機。」
「嗡」的一聲,我腦子里緊繃著的那根弦,斷了。
36
即使在全城戒嚴的環境下,大街上仍然可見不少百姓,他們奔走相告,口口相傳,不約而同地涌向一個方向。
對于他們而言,即將見證的是一場大快人心的判決。
貪贓枉法,陷害忠良的大奸臣,就要被當街斬首示眾了。
我被人群推搡得一路往前,像是一具脫離了靈魂的行尸走肉。
恍惚間不知道是誰推了我一把,我腳下不穩,向身旁栽去,幸好有一只手及時拉住了我。
我轉頭,「你怎麼跟來了?」
太子將我拉到一邊站好,聞言撓撓頭,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傅相也算我半個老師,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
「好吧,宮門口守衛太多了,我沒能進去。」
我沒什麼反應,沉默著轉身,繼續隨著人流往前走。
太子跟上來,看了我半天,咬牙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說:「你別擔心了,大不了,拿我的命去換傅相的命。」
我轉頭,很艱難地彎了彎嘴角,笑得嘲弄。
「太子殿下,你也太天真了。
「你以為,你死了,我父親還能活?」
37
人潮涌動的刑法場,和我夢里見到的如出一轍。
我終于知道了嚴峋在作為刑部御史時是什麼模樣。
冷靜獨斷,又高高在上,一紙判決便可定人生死。
我將視線移開,只覺心口鈍痛,掃過拍手稱快的圍觀百姓,避無可避地,落在跪在中間的那道身影上。
我爹穿著囚服,低垂著頭,披散的長發擋住了大半邊臉,他雙手垂在身側,跪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凌遲。
眼見時辰已到,堂上的嚴峋一揚手,命牌拋落在地,砸出清脆聲響。
「斬。」
「且慢……」
身旁的太子一張口,就被我捂住了嘴,周圍已經有好事者看了過來,我連忙拉著太子往人群深處走。
「你做什麼!」太子被我拉著,壓低了聲音問我,「傅相還在那里!」
話音剛落,只聽得圍觀百姓一聲高呼,濃烈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長刀揮下,人頭落地。
太子望著法場中央那一攤血跡,愣住了。
我卻沒工夫想其他,拉著他加快了腳步。
「那人不是我父親。」
「快走,先離開這里。」
38
「你怎麼知道……」
太子跟著我往人堆里擠,一邊還不忘問我。
我沒能和他解釋。
因為有一柄長刀橫在了我和太子身前。
手持刀槍的士兵一聲令下,圍觀的百姓頓時似潮水般退散,很快,就只剩下我和太子兩人。
「五殿下有令,太子謀逆,乃國之大害,見者不必上報,一律格殺勿論。」
說完舉著刀向我們砍來,太子拉著我側身,險險避過這一擊,緊接著又是第二刀揮下。
高堂之上的嚴峋站了起來,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含著驚惶和怒意的一聲聲大喊:
「不許動手!
「都住手!
「誰讓你們來的?都給我住手!」
沒有人聽他的。
眼前的士兵像是得了死令,不殺太子誓不罷休,他們揮舞著長刀,毫不留情,刀刀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