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能和你睡嗎?」
「伯玉卿……你到底在口出什麼狂言啊?」謝青沛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你是當真想讓我睡了你?為那一萬兩銀子,你就這麼樂意作踐自己?」
他在說什麼?
我知曉,他又是會錯了意。
「不是不是,我是說,你睡床上,我睡……我睡地上。」我眼淚汪汪地看著這位殺手大人,「你看……行嗎?」
4.
「謝謝你……」
我裹緊被子,對躺在地上的謝青沛輕輕地道了聲謝。
「你爹到底是怎麼養的?把你養成這副……」謝青沛大約是有些詞窮,過了半晌,才將這話接上,「這副嬌生慣養,目中無人,不知禮數!」
我猜,謝青沛是將他肚子里所有的墨水都倒了出來。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曾幾何時,伯家勢力之大,連皇上最寵愛的睿親王見了都要賣些薄面。我作為伯家六小姐,即便是庶出,也該是含著金鑲玉出生,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可事實到底如何呢?
娘親生我時難產去世,我一直被養在伯家別院小廂房中,平日里幾乎見不著父親,也鮮少出門。
偶爾見著胞兄胞姐,還要當回受氣包,被他們陰陽怪氣一番。
好在我脾氣好,素來不愛生氣,更不愿勾心斗角,從未參與宅斗之事。
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地長大。
伯家不缺錢,吃的用的都給我最好。被綁來這自在山上,是我人生頭一遭過苦日子。
謝青沛求財,我自知他與我爹這筆爛賬是不可能被填平的。
索性就任著性子來,謝青沛要是真看不慣我,一刀將我結果了便是。
反正……他的錢是要不回來了。
因為我爹破產了啊。
5.
這一切都要從謝青沛殺的那位涼州巡撫胡為遠開始。
我爹從江南遷至京城,一直以來背靠太子殿下,是勢力最強勁的「紅頂商人」。二月前,他經太子授意,花重金買奸臣胡為遠的命,謝青沛作為賞金獵人,接下這筆生意。
未出三日,胡為遠便慘死家中。謝青沛做事利落,幾乎未留痕跡。
可人剛死,太子殿下竟因勾結文臣邱獨行私吞糧草,被皇上罷黜,四皇子朱闞之上位,被立為新儲,而這該死的胡為遠竟是四皇子的人,秋后算賬,為時不晚,
從此我爹便走了背字,遭到另一位紅頂商人錢俊連番擠兌,此人經四皇子牽線,結識波斯使臣卡斯帕,兩人聯手霸占出口西域珠寶線路,總共三條,一條也沒給我爹剩下。
我爹幾乎一夜之間破產。
之前仰仗伯家的四家銀鋪上門討債,我爹走投無路,收拾東西舉家離京。
這一走,竟把我給落下了。
別院偏僻,我爹估計已經快忘了,還有這麼一個女兒。
我醒來時,伯家早已人去樓空。
謝青沛還是來晚了,只能綁下我這位沒有價值的六小姐。
伯家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唉,這啞巴虧,謝青沛是吃定了。
6.
翌日,謝青沛逼著我給爹爹寫信。
信我寫了,可往哪寄呢?
我根本不知道伯家搬去了哪啊。
謝青沛鐵青著臉,似乎是無法接受,自己大費周折將我綁來,其實根本沒什麼用。
我是伯家的棄子,是他們最先舍掉的人。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錢還你。」
謝青沛眼睛死死盯著我,像是自言自語道:「老子最恨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我看著他:「你想……干什麼?」
「把她給我扔到后山。」謝青沛只動動指頭,語氣好像處置一只貍奴一般,「埋了。」
謝青沛要將我埋了?
雖然已經做好慷慨赴死的準備,但真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有點無法接受。
刀疤臉大哥一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輕輕嘆了口氣,道:「走吧。」
瞬間,我就被黑色棉布遮住了眼睛,一路顛簸,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淚都快要流盡,嗓子都哭得沙啞。
終于,刀疤臉大哥將我放下了。
面前的確有個大坑。
我嚇得腿都軟成面條,沒等他們推我,竟自己跳下去了。
等待中的掩埋并沒有來到,半晌,我眼睛微微掀起一道細縫,竟發現,他們走了。
不僅走了,還給我留下一把匕首。
這是……將我放了?
不是要活埋嗎?
真沒想到刀疤臉大哥這麼夠朋友,短短兩日與我已經到了如此交情,竟然敢違抗他們老大,將我給放了。
當時我太過天真,沒承想過這一切其實就是謝青沛的授意。
當著所有屬下的面說將我活埋,也只不過是給其他人一個交代罷了。
7.
刀疤臉大哥將我放到半山腰,面前是一條蜿蜒陡峭的羊腸小路,我試探地朝前走,發現前方竟有路標。
謝青沛應該知道,我能夠順著那路標走下山去,才將我放到這里的。
很快便到傍晚,竟下起淅瀝小雨,山路逐漸變得泥濘,走到天不見亮時,我迷路了。
面前已經無路可走,只有幽深的林木樹叢,風將一片枝葉吹得嘩嘩作響,宛若活物朝我不停咆哮,我被嚇得腳一軟,竟滾下了山坡。
醒來時,我身上已經滿是泥污,還丟了一只鞋子,簡直狼狽不堪。
風聲肆虐,我從那嗚咽的勁風之間,竟然聽到了一陣野獸的嘶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