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著天空,突然想起上一次在這里是我和衛衡,而那個時候我抱著他叫了半夜的時墨寒。
如今時墨寒就在我身邊,我卻沒有開口喚過一聲,人啊,真是奇怪。
趙靜言被放出了冷宮,謝迎詩封了后。
其實謝迎詩身子也沒好,入了宮一直養著,好在宮里沒有幾個人敢跟謝家的人,而且還是皇后頂撞,她倒也過得安穩。
自從立后的事情過了后,時墨寒在前朝的動作就越發急躁。
謝長春因貪污受賄,草菅人命被革職下了獄,要說這謝長春,是個跟謝家關系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后人。
靠著謝家撈了個官當,竟然也不知檢點,父親不準備管他。
但對皇帝一直對謝家虎視眈眈的行為十分震怒。我從沒看到父親發那麼大的火,他怒于皇帝的失控。
「到底不是我謝家人。」
父親一雙眼眸里精光一閃而過,他問到謝迎詩的身體可好全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父親,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那什麼時候才到那個地步?其實我早猜到有此一著,你不肯跟先帝好,不曾孕育自己的孩子,非要收養個賤婢之子,如今還讓他蹬鼻子上臉,全然忘了是誰扶他坐上龍椅,果然,皇位還是要流著我謝家血脈的人坐才行。」
我沉默片刻沒說話,父親鷹一樣的眼眸鎖住了我,「謝家的榮辱與你的榮辱是一體的,謝家倒了,皇帝還會尊你這個太后嗎?」
我想起我與皇帝之間,但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我已經想不起他對我究竟是何態度了。
我們的相處里太多的虛偽和試探,也許皇帝早就想殺了我一了百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我笑了笑。
入夏梨花已謝,人心浮動,替我配好藥的太醫小心翼翼地將藥交到我手里。
謝迎詩始終不曾侍過寢,皇帝知道她是謝家人,也不想讓她懷上謝家血脈。
我瞇眼看著手里小小的藥包,知道請皇帝去皇后殿他多半都會推脫。
「請皇帝夜里過來一趟。」
我很少主動讓時墨寒過來,今夜大雨簌簌,他還是來了,衣袖與側肩被打濕了一些,我在從不住人的側殿等他,這里被布置得十分溫馨。
他進屋有些驚訝,「母后。」
他喚我的時候總是輕輕脫點尾音,帶點撒嬌之意,柔軟溫存。
「身上濕了?先去沐浴一下吧,別著涼了。」
他點點頭,我親手為他焚上香,藥力強勁,皇帝不是圣人,他也不擅隱忍。
空氣中甜膩的味道一經發酵便會使人意亂情迷,皇后走到門口,向我請安。
「進去吧。」
下人早就退得遠遠的,我親自替他們關上門,那一瞬間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喚我母后,似乎在掙扎,似乎在挽留。
我腳步頓了頓,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無意聽他們墻角。
我晃回了自己的寢殿,衛衡守在殿前等我,也許我現在看起來過于失魂落魄,以至于他扶住我的時候都特別的小心。
我笑著捏捏他的臉,「哀家沒事,不必守夜了,下去休息吧。」
他固執地搖搖頭,「臣想守著您。」
我笑了笑便背過了身去,望著虛無的黑暗,一夜無眠。
皇后承寵以后就一直住在寧壽宮,飲食用品皆由我負責,皇帝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有次偶然在御花園中見到過,他也只是遠遠地,冷冷地望了我一眼便轉身走開了。
我知道他在怨我。
皇后被我保護得很好,一月后診出皇后有了身孕。
得嫡子是我國的福氣,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真正高興的恐怕只有謝家人,皇帝知道這個消息以后,在昭陽殿一整天沒有出來。
宮宴大家都出席之時,皇帝望著皇后的肚子,眼神里有所思量。
我抿了一口酒提醒皇上,「那是你自己的骨肉。」
皇帝眉梢一揚,「自然的。」但我只從他的表情里看到了濃濃的忌憚與不歡迎。
「母后為了這個孩子殫精竭慮,甚至不惜用藥讓我與人同房,朕自然是無比期待這個孩子降生的。」
我聽出他話里濃濃的嘲諷,從前我們還能維持表面和平,如今連表面和平都岌岌可危。
我不再說話,趙靜言坐在下面,面色不太好。
宮宴到一半她便不停干嘔。
皇帝召來太醫診脈,她竟然也有了喜脈。
我守著謝迎詩的胎不敢分心,若說世界上有人希望謝迎詩肚子里的孩子消失的話,那便只能是皇帝了。
趙靜言那邊皇帝常常去看她,可能對于他自己的骨肉,他真正期待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骨肉,他總是能多些溫柔。
院子里的梨樹已經被移走了,種上了海棠。
上次衛衡知道是因為時墨寒喜歡梨樹我才種梨樹之后難過了很久。
我便讓人都弄走了。
時墨寒就算了,我跟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得不認了,但衛衡我總能讓他高興點吧。
時墨寒看著那滿院的海棠沒說什麼,我們很久未說過話了,他自有他要忙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