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垂著眼眸聽他細數我的罪狀。
最后他說,「可是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從來就沒有辦法恨你。」
有什麼感情在我們之間呼之欲出。
可是我是不認的。
攻心為上,是他慣用的套路。
他用這張討巧的臉,用他柔軟的話語,用我對他的感情贏了許多次,獲了許多利。
但不包括這一次。
我扯回了被他抓著的衣角,輕飄飄的。
「這是沒用的,皇帝。」
他收回手,不再看我,「好。」
我沒再問他衛衡的去向,他也不曾開口告訴我。
時問淵在漸漸長大,皇帝抱恙,前朝一直由我父親打理,也井井有條。
轉眼又是一年秋,海棠都已經結了果,我偶然看見海棠樹上的果子,想起衛衡,若他在的話一定會很高興。
那個小孩。
笑起來眼睛就會變得彎彎的小孩。
那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我們就已經見完了最后一面。
皇帝還住在寧壽宮的后殿,我給他摘了海棠果送去,他現在精神已經變得十分萎靡,常常在窗口看外面。
但我覺得時機未到,皇帝還沒有被完全馴服,所以我不曾放他出去。
海棠果被他打落。
我也無所謂。
轉身離開了。
一直到第二年,才有人在打掃昭陽殿的時候發現了里面的密室。
密室里有一具尸骨。
尸骨旁邊有一副畫,畫上還寫著扭曲的字。
那是衛衡,畫上的女子是我。
他雖然不擅長寫字,但畫畫還是有幾分傳神。
我命人將他的尸骨回歸本家,連同那副畫也留在了他的身邊。
晚竹問我,「太后,不留下嗎?」
我搖搖頭,不必了,既然是他喜歡的東西,那就留給他吧。
我黃昏去見了時墨寒,我說我找到衛衡了。
他靠在床頭看著我,「難過嗎?」
我沒說話,可能這麼多時日,我早就做好了他已經死了的準備,如今知道了倒不覺得有多難過。
時墨寒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小侍衛,結果也不過如此,就好像從前我總以為你愛我,后來發現在真正觸碰你利益的時候,你也根本不會手軟,謝寧,你有真的喜歡過誰嗎?」
「沒有。」
「果然,你真是無情。」
皇帝骨頭還是硬的。
我有的是時間跟他熬。
時問淵在慢慢長大,我已經想好了在時問淵五六歲的時候就讓時墨寒出退位詔書,讓時問淵上位繼續做個乖傀儡。
一直到有一天,我回想起來我已經有半月沒有去見過時墨寒了。
他病懨懨的,我越來越覺得他不是從前的那個少年。
便很少去看他。
再去的時候他站在窗前,轉身看向我說,「母后,你很久沒來看我了。」
我聽著他喑啞的聲音愣了一下,「你的嗓子。」
他說,「已經很久沒人跟我說話了。」
我聽到他對我的稱呼,在長久的寂寞下,他低頭了。
漸漸地我帶他出了屋子,宮里人說皇上病好了。
我慢慢給他停藥,讓他恢復稍微正常一些的生活。
而在他去上朝以后,他也安安靜靜地,不會對我父親的提議有任何反對的時候。
我確定他真的放棄了,才讓他見了時問淵。
那個小小的身影向他奔來之時,時墨寒的眼淚爬了滿臉。
他抱住了那個小小的孩子,是他時墨寒的血脈。
本來他應該退位,一切讓時問淵來承擔。
后來大概是為了時問淵吧,他變得十分順從,只做一個不問政事的皇帝,權柄牢牢握在謝家手里。
時問淵一直平安成長,既然時墨寒聽話了,那自然也不用扶持新傀儡。
或許在旁人眼里這都是一個好結局。
可我知道那個時墨寒已經在時光里被徹底磨滅了。
被我親手磨滅了。
眉宇間的驕傲已經盡數破碎,一個父親的身份支撐著他做一個行尸走肉。
隔著高墻,想見容易不想見也容易。
他不會主動來見我了,整個皇宮風平浪靜得如同一灘死湖。
皇后常常來給我請安,跟我站在院中的時候她突然說,皇上很討厭海棠,如果在宮殿中看到海棠樹或者海棠果便會生上很久的氣。
我聽得心中一動。
我知道我跟他之間的恩怨情仇不會因為一棵樹而消弭。
他不來見我也不是因為我種了滿院海棠。
但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我還是讓人砍了滿院的海棠樹。
我看著光禿禿的院子,想起梨花盛放的時候衛衡與我在花樹下接吻。
也想起海棠盛開的季節,時墨寒伏在我的膝頭。
而最終什麼都沒有了。
一年下來我跟他見面也不過兩三次,大多都是在宮宴上。
他喚我母后,不再帶著甜膩的尾音,匆匆看我一眼便撇過頭去。
我不在意。
我總以為我們還有很多年。
卻不想后來皇帝早逝,因為他早些年喝了太多傷身體的藥。
他病重垂危之時宮人來請我。
我手中的熱茶灑了一地。
趕到殿內之時,宮人都被他遣退了。
殿內點著沉水香,十分安寧恬靜。
他眼皮懶懶地抬起,「你來了。」
我突然覺得心臟絞痛得厲害。
我走到他榻前,他扯了扯我的衣袖,將我拉到床上,我又倚靠在床頭,為他念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