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剔我仙骨時,血濺了他一身。
頓時群情激憤,有個青衣神君啪就拍桌子站起來了,嚷嚷道:“雍華上神,你整成這樣弟兄們還咋吃啊?”
上神動作優雅地擦了擦臉上的血:“換一只,這只扔了。”
然后我就成了天庭唯一一只沒有仙骨的兔兔。要我說天庭這幫老頭子殘忍的很,養了一堆仙獸只為了吃肉,現殺現吃,沒殺好還浪費。
天庭養來吃肉的兔兔從小吃著仙草長大,脊背上長著一根瑩白光滑的仙骨。吃了身上長著仙骨的兔子,叫“神仙相食”,不吉利。所以吃之前,要把仙骨先剔去,換上一根木頭,然后再殺。
雍華上神作為天庭的宰兔專家,做這套操作從未失手。所以我的仙骨剔不干凈肯定是我的問題,有問題的兔兔那些神仙是不吃的。
被神仙吃掉,是兔兔的榮幸,但是如果只殺不吃,就叫濫殺無辜。神仙們不愿意吃我,當然也就不能殺我,只好把我丟到了山上,還在我耳朵上系了一條紅綢,把我和能吃的兔兔區分開。
事情傳開,失去仙骨的我也失去了天敵。不光是神仙不吃我了,山上的各種動物也對我敬而遠之——大家都是仙獸,不吃肉也餓不死,誰也不愿意為了口腹之欲吃一只有問題的兔兔。
當然,它們也都不理我。于是我每天唯一的樂趣,就是挑一棵長得漂亮的仙草,對它說一上午話,然后把它薅出來吃掉。
直到有一天,我撿到了一條粉紅色的小蛇。
小蛇被我撿到的時候一動不動地臥在草里,我一眼就看出它也沒有仙骨——準確來說,它身上沒有一點兒仙獸的靈氣。
身為一只兔子,把一條蛇當成同類可能有點危險,不過我知道,它不是一條普通的蛇。
它可是一條粉色的蛇!
我把小蛇叼回了窩,把它在草堆上團成便便的形狀。
“你好,”我在它面前端正坐好:“小蛇。”
小蛇一動不動。
我摸了摸它腦袋上兩個小小的凸起:“小龍?”
小蛇依然一動不動。
“妹妹幾歲了?可曾讀過書?”我頭一次見不長仙骨的生物,憐愛之心頓起,“會說話嗎?”
小蛇甩了甩尾巴尖,揚起腦袋沖我露出兩顆毒牙:“會。”
它的聲音低沉喑啞,和粉嫩軟萌的外表完全不搭。我覺得剛剛僅憑顏色就叫它妹妹有些不大妥當,又拿不準怎麼判斷爬行動物的性別,于是改口問:“小同志,你從哪里來呀?”
“西方。”小蛇再次開口,這次我確認了,它是一條男蛇。
“你不是天庭的神仙?”
“不是,”它流露出一絲傲慢,“我不是哪里的神仙。”
“我也不是,”我伸出兔爪,羨慕地摸了摸它冰涼光滑的粉色尾巴,“你的鱗片真好看。”
“蛇是貪婪的動物,”它冷冷地甩開尾巴,“我最討厭這身鱗片。”
它深邃的金色瞳孔似乎可以穿透靈魂,我感到一陣毫無由來的顫栗:
“你不是蛇嗎?”
“惡魔,”它說,“如果你一定要給我一個定義的話。”
忽然像是有一團干澀松散的棉花塞滿了我的喉嚨,我看著他,盡量掩飾微微發顫的聲音:“惡魔……”
它金色的瞳孔忽然冷了下去,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對不起啊,”見它不說話,我低下頭,移開目光,“我沒有害怕你。”
它依然沒有回答,懶懶地臥回草堆上。既不拆穿我,也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聽過西方天使與惡魔的傳說,惡魔青面獠牙,相貌丑陋,招惹上惡魔的人會被它奪走一切,這些描述怎麼也不該用來形容一只粉嘟嘟的小蛇。
我給它找來草和仙果,它一口也不吃,看上去也不太想說話。我也懶得找話題,蹲在旁邊吃胡蘿卜。
胡蘿卜是為數不多幾種我可以挖一堆屯家里的食物,天庭的仙獸大多不愛吃胡蘿卜。據說吃多了這玩意不利于修煉,容易化不出人形。不過我本來是被養來吃肉的,因此之前也用不著修煉,如今被剔了仙骨變成了普通兔兔,更是可以放心嗑胡蘿卜。
胡蘿卜又甜又脆,是天界難得的美味。我想,就算我沒被剔了仙骨,也不愿意為了修煉放棄胡蘿卜。
變成人有什麼好的?仙獸的書上只記載著怎麼修煉出人形,從來沒講過為什麼要化人。
兔兔的一天很簡單,就是吃草,打盹,吃胡蘿卜,睡覺。現在多了一件事,給小蛇做蔬菜沙拉,再把小蛇前一天一口沒動的蔬菜沙拉自己吃掉。
我在天庭幾乎誰也不認識,每天照常跟仙草說一上午的話,再把它拔出來吃掉,沒人知道我的兔子窩里藏了一條粉色的蛇。它從來不主動跟我搭話,盤在我家里像是一件擺設。
“喂,你快要變成化石了吧?”我面對它早沒了一開始的戰戰兢兢,“不吃不喝,動也不動。”
它懶懶地瞥了我一眼:“但凡你再小一點,我就不至于餓著。”
我大驚失色;“你居然還惦記我?”
“沒有。”它說。
“你會不會餓死在我家?”我仔仔細細打量著它,倒是看不出有沒有瘦,“要不你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