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你也會吃。”
……什麼狗屁理由,我竟無言以對。
它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我以為你要給我吃。”
“兔兔能有這種壞心眼嗎?”我震驚地看著它:“那你就忍氣吞聲了?”
它也有些疑惑地看著我:“……我不是一直很忍氣吞聲嗎?”
我笑得一臉得意,讓一條蛇忍氣吞聲,這簡直是全世界所有兔兔的高光時刻。小蛇卻沒覺得對一只兔子忍氣吞聲有什麼好屈辱的,一臉平淡地趴在邊上。
忽然,它問我:“你為什麼沒有問過我的名字?”
我十分驚奇:“你還有名字?”
“……你沒有名字嗎?”
“沒有呀,”我繼續驚奇,“難道你會給養來吃肉的兔子起名字?”
“好像……不會?”它似乎被說服了。
“所以我沒有名字,”我說,“你可以叫我小兔子呀,難道除了我,你還認識別的小兔子嗎?”
“……沒有。”它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空氣中漂浮著潮濕的味道,我忽然有些頭暈,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快下雨了。”
“你這里不會下雨的。”它說,“但是你該睡覺了。”
“我不困。”我迷糊地反駁。
“不困也可以睡著,”昏暗的光線里,小蛇頭頂的兩個包包發著紅色的熒光,“小兔子,你身上香香的。”
“你干嘛催眠我。”我昏昏沉沉地去扒拉它,爪子卻從冰涼的鱗片上輕飄飄地滑開了。
我倒在一片軟軟的干草上,聽見它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睡著了,我才能走啊。”
“原來……”
原來它真的今天就走呀。
早知道就不問了,說不定……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外面很吵。我坐起來,已經看不見小蛇了,我摸了摸耳朵,感覺上面扎著什麼東西。
我去池子邊對著水面照了一下,耳朵上面系著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我郁悶的心情好轉了一點,這才聽見外面是許多仙獸在奔走歡呼。我走出門,聽見它們說的話,忽然心里一沉。
一只小羊飛快地從我眼前跑過去,嘴里喊著:“天使,是天國來的天使!”
我本來對天使沒有什麼好奇,甚至有些隱隱的不安。正準備躲開,卻見遠遠地過來兩個皮膚蒼白,淺金卷發的高大男人,他們長著巨大的鳥翼,極長的手臂,奇異的比例讓我感覺莫名的不舒服。
仙獸們的皮毛帶著水汽,繞著他們歡呼,喊著:“太美了,太美了!”
身著金色長袍的天使忽然遠遠地看了我一眼,我這才看清他的臉。一張溫和含笑的面孔上嵌著一對淺灰色,毫無感情的眼睛,沒有慈悲,也并不冰冷。那雙瞳孔空洞呆滯,看著哪里都像是看著一件死物。
我感到一陣恐慌,這雙眼無論如何也與“美”扯不上關系。我抬著頭,與那灰色的目光僵持,前所未有地慶幸兔子的臉上不會輕易顯露恐懼。等他微笑著看向別處,我才倉皇地低下頭。
地面濕濕的,分明剛剛下過一場大雨。
天使很快在仙獸的簇擁下離開了,我正準備走,忽然看見清芒上神靜靜地站在不遠處。他掌管天庭的草木,從來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今天看起來卻有些憂愁。
我家的角落里躺著幾根干草,我叼了一束跑到清芒上神身邊,抬起頭看著他。
他接過那束干草,輕輕掃過一眼,對我無奈地笑了笑:“斷腸草,你就這麼用嘴叼著過來了?”
我眨巴眨巴眼,看著他。
他蹲下身,從袖中掏出一棵草,塞進我的嘴里:“解毒的,吃吧。”
我抱著那棵小草啃的呱唧呱唧,之前我差點被端上桌的時候有幸吃過一次清芒上神的仙草,甘美多汁,我一直惦記到現在。
“天庭從來不長斷腸草,這里已經不屬于我們了,而且現在看來,很可能很久以前就已經失去了控制。”他抬頭看著草木蔥蘢的山坡,輕聲說:“昨天天使和天帝定了賭約,說他們可以操縱天庭的風雨。今天早上下雨的地方,包括生長的草木,仙獸,全部被天帝送給了他們。”
這麼隨隨便便就送出去了?我怔住了,是因為預料到這個,小蛇才會昨晚就走掉的嗎?
清芒安慰似的伸手摸了摸我的脊背,忽然微微一愣:“小兔子,你的毛怎麼是干的?”
我一下子想起小蛇在我半夢半醒時說的那句話,它說,我這里不會下雨。
“只要沒有被彌漫的水汽沾濕,你就還屬于天庭。”清芒拎著我的耳朵把我提了起來,“我帶你走吧,不要留在這里了。”
“不是,我,”我拼命蹬腿,“我還想去看看我種的小草。”
他似乎被我嚇了一跳,差點把我扔在地上:“你還會說話?”
“?你不如指著我鼻子說我是畜生吧。”
“你不是被剔了仙骨嗎,我以為……”他輕咳一聲,說“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我向家所在的反方向飛奔,爪下是濕漉漉的草地。我忽然覺得有什麼繞在脖子上,一個輕輕的墜子一下一下碰在我胸前。
在那個小山坡上,種著我的幾棵小草。
“你秋天會走嗎?”
就在昨天,我才這樣問小蛇。
現在,我心心念念的那幾叢濃綠的藤蔓盤臥在地上,被早上的大雨淋過,濕漉漉的葉子皺巴巴的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