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中神情最為自然的卻是當事人的姜洵音。她斂眸沉思,纖長濃密的眼睫毛微微晃動著,如同一只點水的蜻蜓,在小李子心間蕩起了點點漣漪。
“小十先回屋里休息會兒可好?四姐姐也有些倦了。”
十公主心中知道姜洵音是在支開自己,卻只能低著頭,咬著唇點了點頭。她總是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給姜洵音添亂。
見云朵、云霞帶著十公主回了東廂房,姜洵音不容拒絕道:“其他人都退下吧,小李子隨本宮來。”
清謐宮的小宮女、小太監紛紛回屋,只留下采薇、白露與靜婉三人。
采薇紅著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淚意,抱著身邊兒的白露就哭了出來。
白露身體一僵,猶豫著將手放在了采薇后背,拍著她輕聲安慰道:“可不敢哭了,在公主面前失儀,也讓公主為你憂心。”
靜婉和采薇都是單純的性子,平日處得極好,她此時此刻手足無措,想寬慰采薇,又不知道說什麼。
白露像一個大姐姐一般,拿手帕擦干凈采薇臉上的眼淚,嚴肅而鄭重說:“而今公主召小李子,定然是有事想單獨問,守好了正殿,莫讓其他宵小之輩偷聽到私密。”
采薇忍著淚水,狠狠點了點頭,盡職盡責守在了正殿門口。
正殿內,姜洵音坐在包椅之上,不加掩飾打量著小李子。
小李子早就知道姜洵音對他有所懷疑,時不時試探一番,但把心中猜忌放到明面上,卻還是第一回。
“不知公主一直盯著奴才,可是有何事?”
“據本宮所知,這一次和親,乃是因為那日蘇部大破犀州四座城池,勢不可擋,故皇上選擇了求和。
但本宮還想知道更多細節。”
小李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事情,半晌開口:“今歲年初,那日蘇部出征犀州,大破二城,圣上聞訊大怒,派夏小將軍帶兵前往犀州支援。卻不曾想那日蘇部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夏小將軍又貪功冒進,又失一座城池。圣上只能用了盧嶸盧將軍,然盧將軍趕到犀州時,那日蘇部已經兵臨犀州要塞濼城。盧將軍大才,在兵力遠遠不及那日蘇部的時候守住了濼城,遏制了那日蘇部南下的鐵騎。”
“盧嶸?”姜洵音念著這麼個名字,卻絲毫沒有印象,“本宮怎麼未曾聽說過大安有這麼一員猛將?”
小李子低著頭看著地面,聞言,臉上帶上了幾分嘲諷,卻依舊恭敬回答:“盧嶸將軍,曾經是寧遠侯舊部。”
寧遠侯?這個人有些耳熟,回想一番她便露出來和小李子一般無二的嘲諷。
隆興帝天性多疑,總歸猜忌位高權重的功臣。文猜忌寧家,武忌憚韓家。最終三公之后的寧家以謀逆問斬,而韓家因寧遠侯戰死沙場徹底失去帝心。
不愿再提及這些讓人郁結的過往,姜洵音又問:“盧將軍沒能守住犀州?和親一事……是何人提議?”
小李子目光有幾分幽遠,回答道:“盧將軍守住了濼城,然大安邊境各地的兵馬很難調動,上平已經無法抽調更多的兵馬,兼之為被那日蘇部俘虜的百姓、士兵考量,圣上最終選擇了求和,派端王前往犀州進行談判。”
小李子頓了頓,最終咬牙繼續說道:“聽聞和親一事是……端王主動提出,后林美人說動圣上,讓您作為和親公主嫁到那日蘇部。
”
感情,原主這麼個昭和公主,還是大安上趕著送人的?姜洵音面上越發冷峻,她此時此刻心臟處產生了強烈的不甘與怨憤。這不會是她的情緒,只能是原主的。
她可是還在?可是為著生父的殘忍而痛心?她又為何不回來?
“公主,可是身體不適?”
姜洵音忍著身體的痛苦,抬眸看著滿眼都是擔憂的小李子,有些驚訝和恍惚。這樣一張臉上帶著這般的擔憂,她好像……在前世也曾見過。
勉強勾起唇角的一抹弧度,姜洵音壓抑著身體的劇痛,努力讓聲音正常、平緩,“本宮沒事,多盯著些那日蘇使團,有消息即刻匯報,退下吧。”
小李子帶著幾分擔心和猶豫,看著她強勢而冷艷的臉,最終長嘆一聲離開。
殿內再沒了其他人,姜洵音咬牙強撐著劇痛的身體,摸著墻爬上了床榻。疼,太疼了……這種疼,除了身體發出的激烈情緒,還有靈魂在相互擠壓、碰撞的劇痛。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流下,不消片刻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此時此刻,一行人高馬大、粗獷豪放的胡人團隊在太子姜瑾的接待下騎馬進入了上平。
他們的身材遠遠比中原人粗壯。穿著長袍,外套重裘,胯下馬匹簡裝有力。觀其長相,皮膚粗糙,五官遠遠比中原人立體,眉眼帶著桀驁和不羈,兩鬢蓄胡,長發編辮。
路邊的百姓眼中有好奇,可更多的卻是厭惡和恨意。在他們眼中,那日蘇部,是侵略他們土地、殘殺他們同胞的兇神惡煞。
為首的特勤呼其圖看到了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傲然和精光,他譏笑一聲,打量著京城上平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