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朦朧之間,我仿佛憶起之前在家中用膳的日子。
我爹愛酌酒,桌上的醬菜鹵菜總是放在他面前下酒的。
娘口味清淡,總是吃著清粥或是素面。
兄長倒是不挑食,不過偏愛一些肉食。
而我最好甜食,廚房里的糕點總是少不了我的。
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也不知父母兄長現今如何了。
又何時能來接我。
不過很快我擦干凈哈欠流下的眼淚,一掃陰郁心情。
我爹說過,人總是要朝前看的。
眼前余十九在收拾碗筷,我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十九,我想沐浴了。」
17
這院子里沒有打井。
余十九說:「我平日里都是去河里洗的,你等天色黑一些我帶你去,到時候我在旁邊給你把風,你只顧洗便是。」
我當然不依:「野人才去河里洗澡!我要是去河里洗,肯定是要生病的!」
余十九的眉毛又皺了起來,配上那雙豹眼,頗有幾分兇意。
我縮了縮脖子,還是小聲說:「會生病的喲!你要給我看病得花更多更多錢!」
余十九一聽這話便妥協了:「我去打水。」
哼,早該如此嘛。
余十九跑了幾趟,才將家中的大水缸盛滿了。
我又說:「你不會要讓我洗涼水吧?會生病的喲!」
余十九:「……」
然后他認命地去砍柴燒水。
好不容易熱水燒好了,木槿葉放好了。
余十九:「我汗巾呢?我也順便擦擦身子。」
他在屋里轉了一圈,片刻后,拿起我鞋邊的一塊沾滿泥土的破布。
正是我去溪邊洗鞋隨手拿的那塊。
他望了望我。
我也一臉無辜地望了望他。
本小姐怎能知道他的汗巾竟然像塊破布呢。
……
18
第二日一早,我是被屋子外的讀書聲吵醒的。
似乎是從院子外傳來的。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余十九早已坐在院子里劈柴。
見我起來了,他說:「我早晨掏了兩個鳥蛋,蒸好的蛋羹放在鍋里了。你去梳洗,我去給你端出來。」
我用楊柳枝潔干凈牙齒,又洗干凈臉和手。
然后頂著一頭雞窩般的亂發端坐在院子里享用本小姐的早茶。
我舀著蛋羹吃得香。
余十九站在身后幫我梳發髻。
只院子外的讀書聲實在擾人。
不知是哪家的書生,背書背得磕磕巴巴的。
「……如保赤子之心。心誠求之,心誠求之,心誠……」
我被這聲音擾煩了,大聲喊著:「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
院子外的聲音一頓,驚嘆了一聲:「是何人?」
19
院門被輕輕叩響。
余十九站起來去開門。
門一打開,只見一位書生站在門口。
他手持書卷,身材瘦削,頭發倒是已經斑白了,像個落魄小老頭。
書生看到人高馬大的余十九,嚇了一跳:「喝!是你!余十九!」
余十九點點頭,喊了聲:「衍叔。」
衍叔?
余十九告訴我:「村里就三個大姓,都沾親帶故的,這從輩分上算是我的堂叔。」
我從余十九寬闊的背后探出腦袋,試探著喊:「衍叔?」
那小老頭書生笑得眼角皺紋瞇起來,應了一聲:「哎,原來是侄媳。村口的神算子說了,你就是我的貴人!」
我漲紅了臉,不知道怎麼解釋我不是余十九的媳婦,卻又被勾起好奇心:「神算子怎麼說的?」
20
小老頭書生三兩句解釋清楚了。
他是村里唯一的秀才。
少時考學也算是個小神童,童試、院試名次都不錯。
待到了鄉試了,考了十余年都未考上。
小老頭秀才眼睛亮亮:「神算子說了,我是缺些氣運。而他掐指一算,說今日第一個和我搭話的就是我的貴人!那就是侄媳你啊!這鄉野之地會背書的,定不是凡人啊!」
嗚呼!
本小姐還挺厲害。
不過四書五經我都是聽我兄長背的時候學的。
名句倒是會一些,但是總是背了上句也不知下句,這小老頭背的那句我恰好知道罷了。
余十九繼續盤我散亂的發髻,聞言嗤笑:「她連自己的命都改不了,還改別人?」
我猛地回頭瞪他,誰說本小姐不行!
可我的頭發還在他手里呢,這一回頭拉扯,我疼得直吸冷氣:「嗚嗚,疼!」
余十九立馬松了手,在那扯疼的地方揉了兩下。
然后他對小老頭秀才說:「衍叔,都知道你求功名心切,但是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啊。你看她像個貴人嗎?」
我撓了撓扎完依舊蓬散的發髻,捧著蛋羹又吃了一勺。
腮幫子鼓鼓地看著小老頭秀才,給了他一個友善的笑。
小老頭秀才捂著胸口退了半步:「這清澈的眼神……罷了,罷了,小老兒馬齒徒增十余年。山河已秋,人生忽晚,唉……」
奇怪的小老頭。
他走到門口了,又咬牙回頭說了一句:「我還是信一些的!侄媳兒,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盡可來找我!」
我能有什麼需要的?
他走后,余十九有些艷羨地說:「他家在村里算富戶,父母妻兒耕種紡織只供養他一人讀書。」
我看出余十九眼中的艷羨,站在臺階上摸了摸他的頭:「十九要是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
余十九一愣,然后笑得那雙豹眼都和藹起來。他輕聲說:「好。」
21
過了些日子,栗子糕吃了小半,我卻已經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