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余十九看得目瞪口呆。
這些賣吃食的,竟然還一塊兒賣書了。
怪不得書局掌柜給我的錢這麼多!
這書看來是真賺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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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雖小。
可這地方南來北往的人一點兒不少。
這《鄉野寶鑒》一下子就讓周邊的行腳商人帶火了——
「這是當地特色啊,帶點回去給其他人看看!」
「這《鄉野寶鑒》不知何人所寫,不過這書倒是一般人學不來的。書里描繪的美食都是貨真價實不說,那故事也寫得妙趣橫生,引人逗樂!」
……
于是我如今也有些閑錢了。
我拉著余十九:「今夜我們去那船上聽曲兒!晚上不回去了!」
這夜間的鎮子,熱鬧竟然比白日里一點不差。
本該是漆黑的江面上綴著點點打著燈籠的船只。
有琵琶聲和唱歌聲自江面上飄過來。
好生熱鬧。
我們找了條船上去坐著,船夫在船頭搖船,我們坐在艙內吃著小菜。
船夫說:「歌女都是各個船輪著走的,要聽曲兒的喊一聲便是。」
我看著稀奇。
便喊了一位歌女上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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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里的燈并不十分亮堂。
那歌女抱著個琵琶,初春里穿著很是單薄。
琵琶聲有些哀婉,她的歌聲也是。
聽著聽著,不知為何我連小菜都咽不下去了。
我的余光瞥到余十九,他的肌肉緊繃,隱隱擋在我面前有些防備姿態。
這是為何?
歌女唱完一曲,對我長長一拜:「大小姐,未曾想到能在這里遇見。即使謝家敗落了,看來大小姐的日子過得還是蠻不錯的。」
這話夾槍帶棒的,余十九早早做出防備姿態,是剛才就看出不對勁了?
她說完這話后,余十九更是擋在我身前,直接質問她:「你是何人?」
而我借著不算明亮的光打量她。
那輪廓越看越熟悉,有些像我二叔家的庶女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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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是巧兒。
她說:「你爹在朝堂口無遮攔,弄得一大家子都遭了殃。我和族里幾個姐妹都淪落了教坊司,憑什麼你在這里安然無恙,還能過得這般快活?!」
我訥訥不能言。
這我是知道的。
我爹和兄長同在朝堂,他們是「保皇黨」,為了當今圣上不惜彈劾攝政王。
哪知道給別人做了刀。
而我,是他們向皇上請求的最后一道。
「臣等死不足惜,只求皇上救救我這唯一的女兒。她身子嬌貴,受不得那些苦。」
可像巧兒她們這樣的,還是淪落了教坊司。
她臉上的妝容艷麗,可眼神里隱隱帶著疲憊。
我被那眼神怔住了。
若不是我爹和兄長最后求下的旨意,恐怕如今的我也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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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出來玩的,卻最終敗興而歸。
余十九打著燈籠摸黑背著我回去了。
就像那夜一樣。
我坐在他背后,偷偷抹了抹眼淚:「十九,我心里有些不痛快。」
余十九將我背得更緊實了,他低沉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這不是你的錯,那是她自己的命。」
什麼又是命呢?
余十九說:「我出身便是軍戶,我爹和弟弟皆因征兵而死在戰場,這是我的命。你家中富貴突遭此劫難,你避開了是你的命,那歌女未避開是她的命。不過只要活著,活著便可有萬般可能。」
我摟著余十九的脖子,這次沒忍住哭了出來。
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脖頸上。
余十九的胳膊緊了緊:「我當初入伍的時候,因為身材高大而步步高升,很快就成了百夫長。那個時候我掌管著一百人,好不威風,待遇也比普通士兵好一些。
「可很快,我們去攻城,我的隊伍被分到了第一撥沖鋒。在戰場上,一般先鋒軍都是去送死的。」
我的眼淚止住了,手指不自覺掐住了他的胳膊,問他:「后來呢?」
即使知道他不會死,可我還是忍不住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余十九笑了笑,好像一切早已經釋然,他說:「我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又看到新的人補上來。我奮力爬上了縱云梯,成了第一批站上城墻的人。后來城攻下來了,我立了功。
「但是立功后,我并沒有得到任何褒獎。而且我帶的兵基本在第一撥沖鋒里死了,我這個百夫長也成了個空殼子。」
拼死沙場,最后不升反降,那得有多郁悶啊。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道:「十九很厲害,就算不當大官也很強。」
余十九笑得爽朗:「可最后,我被一個將軍看上了,成了他的家丁,也是他的私軍,待遇比普通士兵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也正是因為這個,我后來才能避開很多危險,因為對于那位將軍來說,我已經是他的私產,他可不舍得我去死。」
這可真夠跌宕的。
「那十九,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呀?」
「我那時候打完仗跟將軍去了京城。本以為會過上好日子,沒想到將軍得罪了人被革職了。他自身難保,我也流落街頭。要不是京城里的一位族親接濟,我恐怕都要乞討回來了。
說起來那位族親你也認識,就是你的那位老仆人,將你委托給我的那位。」
原來是這樣。
余十九這經歷還真是夠曲折的。
余十九背著我快走到家了:「所以說,每個人都有自己造化,你不必將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