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得我連忙告假,跑去錢府門前看熱鬧。
親眼看到錢府被封,錢大富一家如喪家之犬般跪在大街上告饒痛哭,我終于吐出心頭堵了十一年的那口惡氣。
我在四海樓斥巨資訂了一桌酒菜,宴請裴敘和他的四大護法。
可好好一場宴席,偏就被不長眼的掃了興。
10.
我將宴席訂在四海樓最好的「臨海觀云閣」。
點完菜,正品著茶等人,雅間的門被人一腳踢開。
為首的,居然就是鄭意。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但我謹記裴敘「時機未到」的話,怕壞了他的籌謀,忍氣吞聲與鄭意周旋。
可畜生給臉不要臉,上來便掀了桌子。
「滾出去!這地兒是你爺爺我的!」
真他奶奶的囂張!
我好想把地上的冷盤撿起來,扣到鄭意臉上。
掌柜雖也嚇得戰戰兢兢,但到底說了句公道話:
「大人息怒!這間已被督主府定下,大人不如再換一間?」
「爺不換!少拿裴敘嚇唬我,那個沒根兒的東西!給爺提鞋都嫌——啊!」
鄭意的污言穢語,被我扣到他臉上的一只描金盤子打斷,捂著鼻子凄厲慘叫。
我自然也跑不掉,瞬間就被鄭意的手下團團圍住。
「狗奴才!今天不弄死你,爺就不姓鄭!」
八年前的那幕如若重演,我掂著手里的盤子半步不退。
「你當然不姓鄭!你姓畜,畜生的畜!」
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裴敘趕到時,我渾身是傷,被押在碎瓷狼藉之中。
鄭意滿頭是血,倒在軟椅上哼哼。
裴敘鳳眸中殺氣四溢,從來勾著淡笑的薄唇亦抿成一條直線。
「鄭國舅好大的氣性,連本座的席面也敢掀!」
不用他吩咐,祿公公和壽公公已經出手將我救下。
鄭意吐出一口血沫,笑的陰氣森森。
「裴督主,你最好把人給我留下,否則,爺掀了你的督主府!」
喜公公正要上前,被裴敘一個眼神止住。
「有那本事你只管掀,本座拭目以待!走!」
11.
回到督主府,藺太醫已經在候著了。
其實我身上都是皮外傷,不算嚴重,可還是被裴敘罵了個狗血淋頭。
「長本事了?能以一敵百了?那你還求本座做什麼?」
我一邊遮遮掩掩讓藺太醫上藥,一邊還要應付暴走的裴敘。
「奴才哪有什麼本事,只是聽不得有人詆毀督主。鄭意非要犯賤,奴才自然要讓他長長記性。」
壽公公在裴敘耳邊好一陣嘀咕,應是已打聽了消息回來報告。
果然,裴敘聽完,火氣便消了不少。
又見我果真沒什麼大礙,才總算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臨走前還要刺我一刺:「天下有仇的人多了,就屬你最沒腦子!」
這話我有一半沒懂,但自有喜公公為我解惑。
原來,比起我,裴敘與鄭家那才是真正的血海深仇。
裴敘并不姓裴。
他是已故言大將軍的獨子,言子默。
十六年前,北遼來犯,言大將軍帶兵出征。
原本勝券在握的一仗,在苦戰三月之后,因遲遲未到的糧草反勝為敗,幾乎全軍覆沒。
言大將軍戰死,三萬英靈埋骨邊關。
消息傳回京城,皇帝盛怒,下旨誅殺言家滿門。
那一夜,暴雨滂沱,言府門前血流成河。
唯一活下來的人,只有年僅六歲的言子默。
混亂中,有人重重一腳將他踢出人群,隨即便被人飛快抱走。
在閃電的亮光里,他看到母親欣慰一笑,向那個踢他的人深深叩拜。
然后,猛然迎上橫在她身前的長刀,含笑而亡。
言子默在暴雨中暈厥,再醒來,就成了裴百戶的干兒子裴敘。
只可惜,好人不長命。
沒等裴敘長大,裴百戶便英年早亡。
12.
聽完裴敘的身世,我的怒火不消反盛。
「所以呢?糧草為什麼會遲遲不到?」
喜公公天然一張笑面笑出森森鬼氣。
「因為鄭氏初封貴妃,皇帝要為她重修長樂宮。」
「所以呢?邊關將士的糧草就成了長樂宮的雕梁畫棟?」
「不止啊,還有鄭貴妃身上的珠寶華服,鄭家人的酒池肉林。」
簡直豈有此理!
我要是裴敘,舍出這條命,也要和鄭家拼個你死我活!
喜公公卻難得深沉。
「拼個你死我活?然后呢?言家依舊沉冤難雪,鄭家依舊禍國殃民,除了賠上一條命,什麼都改變不了。」
長這麼大,這是我第二次感覺無能為力。
第一次是看到我娘尸體的時候。
我救不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替她報仇。
徒有滿腔憤怒,卻無從下手。
在抱上裴敘的大腿后,這種感覺漸漸消失了。
之前我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如今已輕而易舉。
可現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又來了。
「那怎麼辦?總不能換個皇帝。」
我是破罐子破摔,喜公公卻異常認真。
「為什麼不能?」
我駭然坐起,都顧不得身上的傷痛。
「你想造反?」
「不是我,是我們。也不是造反,是擁立新君。」
回答我的,是去而復返的裴敘。
我盯著他:「新君是誰?」
「大皇子。」
「為什麼是他?」
「皇后嫡出,名正言順。」
頓了頓,裴敘才接著道:「他答應事成后為言家平反。
」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做都做了,為什麼不自己當皇帝?」
裴敘笑了,笑的又苦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