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皇后了。
斗爭多年,終有一日,壓在謝臨宵頭上,成了他名正言順的母后。
我翹著腿,坐在鳳鸞寶座上,居高臨下問他:「謝臨宵,你服不服?」
他低著頭,似乎要將我磨碎一般,吐出兩字:「不服。」
我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了呢?
也許,是入宮前夜,他醉酒闖進院子里,要帶我走,我給了他一巴掌。
也許,是我冷眼看著他心上人被指去柔然和親,而未施與援手。
總之,他恨上了我。
次日,謝臨宵帶著兵馬,往坤寧宮前一扎,反了。
窗外的喊殺刺破窗戶,灌入雙耳。
我沒了爹,沒了丈夫,還得罪了謝臨宵。
當泱泱人馬破門而入時,我踮起腳尖,將頭擱進早已懸置好的白綾里。
「鄭宛央,你找死!」
謝臨宵臉上沾了血,活像地獄爬出的修羅,嗆地拔出長劍,跨過尸山血海,向我走來。
他是個記仇的人,當年手刃仇人,是一刀刀將人割死的。
我不愿做第二個,于是用力蹬倒了凳子。
喉間的繩結逐漸勒緊,窒息感襲來。
我如同墜落的蝴蝶,沉落黑暗。
?
「喂,醒醒!到你了!」
黑暗中,有人輕輕推搡了一下我。
撲通。
身體撞在什麼東西上。
幽幽的牡丹花香混雜泥土芬芳,鉆進鼻腔,我哼了一聲,閉眼揉了揉鼻子。
這個時節,只有御花園的牡丹花開得最盛。
緊接著,四周嘈雜聲灌入雙耳,聲音漸漸明晰,像逐漸拉開的大幕。
我迷糊糊睜開眼。
碩大的日頭懸在高空,明晃晃的。
有個女人低下頭來,擋住光芒,一臉嚴肅道:「選秀都能睡著,你可真行。
」
我細細打量著女子的輪廓,突然睜大了眼,聲音沙啞:「靜和,我死了。」
啪!
她給了我一巴掌,「鄭宛央,當著皇上和太后,我勸你別發癲。」
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我方清醒,一骨碌爬起。
看到眼前場景的那一刻,人呆滯在那兒。
微風襲來,吹起了我的秀發。
鬢間的海棠花舔過耳垂。
穿紅著綠的女子,竊竊私語的人群。
年輕一些的皇帝從盤子里摘了顆葡萄喂進嘴里。
早已駕鶴西去的太后就著太監的火點燃了煙葉,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兒。
一切夢幻而又真實。
我怔怔吐出兩個字:
「我!」
「靠!」
我重生了?!
我重生在了最差勁的一年。
這一年,我位高權重的宰相爹因貪污受賄,被貶往北地。
我撐著一口氣,在選秀上嶄露頭角,搏得皇上青睞,入宮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妃子。
后來,汲汲營營,登頂鳳位,第二天卻被煜王謝臨宵逼死在坤寧宮的房梁上。
明明給了我扭轉命運的契機,這個時間點卻讓結局變得無法撼動。
如果早重生十八年,我可以在第一次見謝臨宵的時候,把「丑八怪」三個字咽進肚子里,不至于叫他嫉恨上我,一恨就是十幾年。
也可以在我爹第一次收別人銀子的時候,舉報他,斷了罪孽的念頭,不至于后來舉目無親。
甚至可以在謝臨宵要帶我走的那夜,別無腦地說出我愛上了他父皇那句蠢話。
可是我生在了該死的四月初八,選秀當日。
我對著皇帝發完嗲,因為餓肚子暈過去。
似乎沒什麼好改變的。
唯一能做的,是改變半年后靜和去柔然和親的命運,讓謝臨宵不至于一怒之下,殺我泄憤。
?
就在我暗自腹誹的時候,靜和一胳膊肘子懟在了我的肋下。
「煜王看上你了,別發蒙。」
她聲音里帶了一點激動,仿佛我是個沒人要的老姑娘。
我深深吐了口濁氣,抬眼瞧過去。
煜王,是哪個?
信息量太大,我沒反應過來,直到與眼神不善的男人四目相對,虎軀一震。
重生前帶血的臉和眼前之人無端重合。
在我驚恐的目光里,他冷冷一笑,「鄭宛央,瞪老子干什麼,你有意見?」
謝臨宵……
閉眼是他,睜眼還是他。
太陽下,他穿著一身淺色的錦緞袍子,面如冠玉,明碩張揚,一只腳蹬在小幾上,渾身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少年氣。
他看上我了?
怎麼可能,他喜歡的人是靜和。
接觸到靜和的目光,我突然明白過來,是靜和去求了謝臨宵。
可我前世太過孤傲,家中遭遇變故,寧愿進宮當個妾,也覺不愿意因靜和對我的憐憫,而委屈自己待在煜王府當一個侍妾。
真應了那句話,既然都是妾,為什麼不當皇帝的妾?
這輩子,我雖不想進宮,可謝臨宵身邊更去不得。
正欲拒絕,謝臨宵笑著說:「鄭宛央,前兒你送的香囊,老子不喜歡,回頭你再換個圖樣兒。」
此話一出,太后的臉都綠了。
我的臉也綠了。
私相授受,再清白的身子都是不成了。
這世上敢跟老子搶女人的,謝臨宵天底下獨一份。
太后氣得丟了煙袋,拍案而起,「來人,把人給哀家扔出去!」
?
不對勁兒……
漫漫宮道上,罪魁禍首騎著他的賽風駒在前方踱步。
我拉著靜和跟在后面。
一雙眼睛幾乎要將他戳穿。
謝臨宵是哪根筋搭錯了,說出那麼句話來。
「……三表哥也不是窮兇極惡之人,你收著點性子,我將來還指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