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賦閑在家,虞世安前途盡毀,侯府如今的聲望,全系于二十八歲的世子身上。
這位世子自小天資聰穎,文武兼備,曲江宴上得了姜首輔的青眼,成了姜家的乘龍快婿。
可惜,天不遂人愿,成婚不過三年,世子妃姜氏就病逝了。
世子對亡妻一往情深,喪妻五年了,別說續弦,就連通房妾室都沒有一個,是人人稱道的端方君子。
奉茶完畢,侯爺帶著兩個兒子去了前院。
我則留在主院陪侯夫人說話。
侯夫人和顏悅色,說話溫柔可親,先是問了我家中境況。
我忙道幸虧世子幫襯,父兄俱已領了京差。
侯夫人笑笑,又問我閨中喜好。
我道:“貞兒也無旁的才藝,閑來無事便繡花調香,打發日子。”
侯夫人點點頭:“甚好。”
一問一答間,氣氛也算和諧。
此時,有一青衣嬤嬤進屋,附耳對侯夫人說了句什麼,她面上笑意便僵住。
侯夫人收了笑,上下打量我:“貞兒,昨夜你和世安怎麼回事?”
未圓房這事兒瞞不過去,我也不打算自己扛,便將鍋一甩:“夫君說他累了。”
侯夫人似是不信,沉聲道:“四年了,世安受了罰,已經悔改。外人誤解便罷了,你們可是夫妻,你萬不能因此對他心存芥蒂。”
我將頭埋低:“母親教訓得是。我既嫁了,夫君便是我的天,我決計不敢違抗他的意思。”
侯夫人沉吟:“若真是世安的意思便罷了,可……”
“自然是我的意思。”虞世安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侯夫人的話。
侯夫人一愣:“世安,你回來了。”
“嗯,”他語氣敷衍,“我三日后啟程南下,特來接她回秫香館,替我收拾行囊,望母親放人。
”
“都成婚了還要走?”侯夫人蹙眉,“你父親兄長也應了?”
“父親說了,既然仕途無望,能朝碧海而暮蒼梧,游歷天下,著書立說,也不枉人間一遭。”
“至于虞世規,他巴不得我早些消失。”提起異母兄長,虞世安的神情驟然變了,語帶嘲諷,“我若留在府中,姜家哪敢將幼女嫁過來。”
提到世子和姜家,侯夫人臉色一白,美眸黯淡,長長嘆氣后,揮手示意我們退下。
3
回到秫香館,虞世安徑直去了小書房。
我亦步亦趨跟著,卻被他攔在了門外:“這里不用你。”
“哦,”我從善如流,“那我去臥房為夫君收拾衣裳鞋襪。”
“不必,我早已命人收拾妥當。”他面無表情地拒絕。
我當即明白了,他來主院尋我,是怕侯夫人難為我,收拾行囊只是借口。
心里動了動,我開口:“多謝夫君替我解圍。”
“不必謝,本也與你無關。若她下次再詰問你房內私事,你也只管推到我頭上。”他的回應照舊冷淡。
語畢,面前的門被闔上。
這一晚,我和虞世安照舊相敬如冰。
第三天的回門宴后,虞世安便拜別父母,打算連夜離京。
侯夫人這才知道我并不隨他走,當下便沉了臉:“夫君遠游跋涉,你卻留在京中享福,真是豈有此理。”
虞世安開口:“母親,別怪貞兒,這是我的意思。有她替我盡孝,我才可安心上路。”
侯爺也道:“女子秉性嬌貴,貞兒跟去了也是拖累,不若留在府中,還可幫著夫人料理瑣事。”
侯夫人娥眉微蹙,不再出言反對。
可當晚,侯夫人的后招便來了。
回到秫香館,卻不見兩個陪嫁,我挑眉發問:“小環她們呢?”
新來的丫鬟低眉順眼回話,說兩個小丫鬟粗手笨腳,打碎了琉璃花樽,被管事嬤嬤請去外院學規矩了。
向家寒門小戶,又生怕替嫁一事敗露,故給我的陪嫁侍女只兩人,且都是入京后才買的小丫鬟。
我心里冷笑,侯夫人明里接受了,暗地里還是不滿,故而借此以示懲戒。
不過那兩個小丫鬟本也不堪大用,打發了也無妨。
思及此,我故作懵懂點頭:“那讓她們學著,什麼時候學好了,什麼時候回來伺候。你是?”
“奴婢桃葉,以后便是您的貼身侍女了。”她垂首行禮,禮數周全,挑不出一點錯處。
我笑笑,接受了侯夫人的敲打。
虞世安一走,本就乏善可陳的婚后生活更加百無聊賴。
每日除了去凝暉堂請安,便只能窩在屋里繡花調香。
如此幾日后,到底是有些無趣,這日風和日麗,我從凝暉堂出來后,便起了興致,沒有徑直回秫香館,讓桃葉帶著我在侯府轉轉。
桃葉躬身領命。
侯府后院占地極廣,樓閣林立,曲徑通幽,桃葉帶著我走了有一個時辰,還沒有走遍。
我輕敲額頭:“才說我就忘了,方才那個院子是?”
桃葉笑著說:“那是松梅苑,世子住的。”
我回身望去,白墻黛瓦掩映在稀疏松影下,透出一股青蒼的冷意,不由得好奇:“世子的院子,怎的也沒有特別的景致?”
“現下還早,等到冬日白梅盛放,松梅苑便如一片香雪海,美不勝收。”
“哦,原來世子喜歡松和梅。”我恍然大悟。
“世子唯愛青松,白梅是為了故世子妃種的。”桃葉收了笑,壓低聲音道。
我一怔,景致依舊,斯人已逝。
轉念又想起虞世安的話,世子為亡妻守節五年,到底是舊情難忘,還是寧缺毋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