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世間的男人都是虛偽的。
他們幾句甜言蜜語,就將女人的一生都困在了后院里。
我沒信阿娘的話,將一整顆心都吊在謝長觀身上。
沒想到這顆真心,會被謝長觀作弄得鮮血淋漓。
回到池家后,我看著屋里掛著的二十七盞小花燈,只覺得恍如隔世。
謝長觀每次惹我生氣時,就會親手做一盞小花燈。
還會寫一些「長觀知錯」「寬宏大量」之類的字條,藏在花燈里。
他曾說,成婚那日,這些花燈都得充作嫁妝,一起嫁過去。
百年之后,也要陪著我們一起下葬。
我當時笑他癡。
他卻說,這都是他一盞一盞親手做的,代表著他對我的情意。
如今,情意沒了。
這些花燈也不必再留著。
我命人將二十七盞花燈全部撤下,堆在了庭院里。
幾個丫鬟好奇問:「大小姐,您要做什麼?」
我垂著眼眸,吩咐道:「燒了。」
明月當空,清風穿堂。
院子里一地灰燼。
6
我將謝長觀送我的簪子玉佩,盡數裝回了錦盒。
隨后,我跟長公主請了安,托長公主將這些東西還給他。
她嘆了口氣,道:「終究是長觀對不住你。」
長公主說,讓我去江南替她辦件事,順便散散心。
我在她面前一向乖順,第二日便套了馬車出發了。
快走到城門口時,突然聽見一陣驚呼。
一旁的侍女小聲回稟,說是六皇子縱馬攔在了車前。
我撩開簾子,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眼。
謝長觀顫聲問我:「晚瑩,你怎麼把玉佩還回來了?」
「六殿下,貴妃娘娘說過,那玉佩是她娘家的寶物,要留給她未來的兒媳。我拿著······并不合適。
」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晚瑩,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我避開他的目光,撐出一個勉強的笑。
「六殿下,我出身低微,確實不配做您的妻子。山高路遠,就此別過吧。」
他翻身下馬,匆忙上前攔住我。
「晚瑩,你別走。我都可以跟你解釋!」
我沉靜地看著他。
半晌后,謝長觀死死咬著牙,吐出幾個字:「晚瑩,我——我其實,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額上青筋暴起,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似乎十分痛苦。
我不知他這是怎麼了,慌亂地伸手去扶他。
謝長觀拼盡全力,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不是真正的謝長觀,我是來救——」
隨后,他又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7
謝長觀病倒了。
這病來得急,也來得蹊蹺。
十幾個太醫瞧了又瞧,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如今只是熬了各種補藥,一日三頓地灌著。
我回想著謝長觀吐血前說的那幾句話,心里翻起一陣驚濤駭浪。
他到底是誰?
真正的謝長觀去哪兒了?
他為何會突發重病?
一團團迷霧在眼前,怎麼也撥不開。
當晚,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里,那個宮女青穗是主角,謝長觀對她一見傾心。
他們相遇在中秋夜,青穗被掌事姑姑責罰了,坐在樹下暗自流淚。
謝長觀見她貌美,便心生憐惜,哄了她幾句。
后來,青穗落水,謝長觀救了她。
錦繡宮起火,謝長觀救了她。
有人糾纏不清,謝長觀又救了她。
三番五次下來,他們二人的緣分,就再也解不開了。
夢就到了這里。
醒來之后,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反復回想了許多遍,那夢里根本沒有我的身影。
8
我遞了拜帖,動身去往錦繡宮。
我打算見見夢里的那位「女主」,青穗姑娘。
不須一刻,她便到了亭子前。
我終于有機會,可以細細打量她。
青穗怯懦地低著頭,語氣惴惴不安:「池大姑娘,不知奴婢是什麼地方沒有伺候妥帖?」
我慢條斯理地斟茶,抬眼問她:「六殿下驟然病倒,你可知罪?」
青穗嚇得跪在地上,拉著哭腔:「姑娘明鑒,這根本就不關奴婢的事啊!」
我一句一句問道:
「之前,六殿下為了救你,寒冬里跳了湖。
「兩日前,又為你沖進了大火了,胳膊傷了一大片。
「殿下近日以來頻頻受傷,每次都是因你而起。
「你卻說,這不關你的事?」
青穗不斷搖著頭,一雙眼濕漉漉的,著實是楚楚可憐。
只可惜,我不吃這套。
我在夢里見過她的另一面。
那個青穗聰慧謹慎,設了一個又一個局,將貴妃耍得團團轉。
她從最低等的灑掃宮女,一步步往上爬。
做到掌事,又做了女官。
她在人前裝出一副卑微懦弱的模樣,背地里卻殺伐果斷,毫不留情。
若是想治好謝長觀的病,一定是要從她這里下手。
「砰——」我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
「你若是有法子能讓殿下病情好轉,那我就既往不咎。
「否則,這些事,我也只能捅到陛下和貴妃那里去了。
「貴妃娘娘本就看不慣你,如今六殿下昏迷不醒,她正好可以悄無聲息地將你打發了。」
青穗眼里閃過一絲狠戾,轉瞬即逝。
9
青穗說,她會熬什麼參湯。
「六殿下喝了,許會好一些。」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去廚房,又派了幾個宮女跟著去,防止她動什麼手腳。
青穗大約去了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里,我竟就在亭子里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夢里的場景和上次的銜接上了,正是謝長觀在錦繡宮頂撞貴妃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