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青穗并不低賤。」
「池晚瑩可以,青穗為什麼不行?」
我不禁擰起了眉。
夢里的貴妃,言辭語氣都和當日有很大區別。
可夢里的謝長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和當日所說的絲毫不差。
看他的神情動作,像是在照著書,一字一字地念。
再往后,走向就變了。
謝長觀出言不遜,把貴妃氣暈了。
此事還驚動了皇上,罰他禁足了一個月。
禁足期間,青穗日日給他熬湯做菜。
二人濃情蜜意,愈發親近。
但是貴妃卻越來越厭惡青穗。
禁足一結束,她就逼著謝長觀和我成婚。
謝長觀心里惦記著青穗,日日都去見她。
可青穗傷心得狠了,總是對他避而不見。
后來,謝長觀在月下攔住她,吻上了她的唇。
他對青穗發誓,說娶我不過是權宜之計,此生獨愛她一人。
還沒夢到大婚那日,我就醒了過來。
旁邊的人小聲說,青穗的參湯熬好了,已經給六皇子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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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觀喝了參湯,并沒有醒過來。
但臉色卻沒那麼蒼白了,太醫也說脈象穩了些。
看來青穗確實是癥結所在。
也許,正是因為目前的狀況和夢里不同,所以謝長觀才病倒了?
夢里的他還在禁足,日日吃著青穗親手做的飯菜。
可現實中,他見了我還回去的玉佩,追出了城門。
心中有個想法逐漸盤旋而起。
思來想去后,我決定試一試。
我先是說服了貴妃,將謝長觀挪到了關禁閉的那間屋子。
又讓青穗每日熬好湯水送去。
最后,我拿回了那盒玉佩簪釵。
幾件事情都辦妥后,我坐上馬車,回了池家。
沒過幾日,宮里就傳來消息,說六皇子已經醒了。
我捏緊手指,松了口氣。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
只要按照夢里的劇情走,謝長觀就會沒事。
第二日,貴妃娘娘說得了幾匹上好的緞子,叫長公主去挑一挑。
長公主沉思許久后,將我也帶上了。
到了錦繡宮,貴妃果然說起了謝長觀和我的婚事。
正午時,太陽正毒。
謝長觀卻一反常態,頂著日頭來錦繡宮問安。
貴妃見他身體已無大礙,便也放了心。
謝長觀離開之前,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深沉復雜,仿佛還有些隱忍的淚光。
我不知為何他要這樣看我。
可當天夜里,我突然明白了。Ўz
因為我夢見,自己穿著嫁衣,死在了新婚那一日。
11
大婚那日,謝長觀心不在焉,嘴角扯著僵硬的笑。
拜堂時,有一大批刺客陡然闖入。
大殿內亂作一團,眾人慌不擇路。
我替謝長觀擋下一劍,滿身是血地倒進了他懷中。
那一瞬,我看見他的眼里寫著茫然無措。
下葬之前,謝長觀割下了一縷頭發,放入我手心,輕聲說著什麼來世再做夫妻。
我聽著這句話,突然覺得胃里一陣翻涌。
假情假意,虛偽至極。
果然,他很快便忘了這些前塵往事。
又轉身投向了青穗的溫柔鄉。
可青穗不再像從前那般乖順,反而時常與他爭吵。
青穗始終認為,他還惦記著死去的那個我。
任憑謝長觀如何解釋,她也不肯信。
謝長觀為了哄她,便將我留下的嫁妝物件全都燒了。
書籍字畫,布匹首飾。
甚至是大婚時所穿的那身嫁衣。
全都燒得一干二凈。
池晚瑩這個人,從此在這世間消散了,什麼都沒留下。
我成婚那日,戴的是一頂三珠累絲金冠。
后來,謝長觀尋遍天下,集了九顆碩大的東海珍珠,盡數鑲在了青穗的鳳冠上。
流光溢彩,極盡奢華。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并不嫉妒,也并不寒心。
我看了這麼久的夢境,終于看清了一點。
夢里的謝長觀,絕不是我愛慕許久的那個少年。
12
夢里的謝長觀曾和青穗說過,他同池晚瑩并不熟稔,只見過七八回面。
每一回見面,都是在什麼宴會,或是祭祀大典上。
可我認識的那個謝長觀,卻與我青梅竹馬,朝夕相見。
七歲時,他在柴房里救了我。
九歲時,他在玉屏前救了我。
十三歲時,他在翠鳴山上救了我。
十四五歲時,他說要教我騎馬,卻故意縱馬狂奔,嚇得我縮在他懷里不敢睜眼。
十六七歲時,他成日往池家跑,嘴上說著是來找池月澤談論詩詞,實際卻是給我送那些糕餅糖人。
我心中有一個大膽猜測。
謝長觀當初沒說完的那句話,或許是「我是來救你的」。
他知道我會死在新婚夜。
他也知道我兒時遭受了許多磨難。
所以每一次遇險時,他都會「恰巧」出現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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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在即,我終于見到了清醒過來的謝長觀。
他似乎有許多話要講,卻又一句都沒有說出口。
我握住了他的手,溫聲道:「我會死在明日,對不對?」
謝長觀猛地抬眼,目光里滿是詫異。
我輕輕搖了搖頭,并沒有出聲,只是做了口型。
「我都知道。」
他死死捏住我的手,眼眶逐漸染上了紅色。
這幾日,他試了無數的法子。
他本想將婚期延遲,可剛一開口,就在大殿上渾身絞痛,暈了過去。
他又試著找兩個替身娶親拜堂,可人還沒找到,他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