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眼睛。
深邃處是動輒愁思滿溢,淺薄處是晶瑩的光,那層瀲滟封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看什麼?看這麼久。”月隴西同樣是跪坐的姿勢, 俯首湊近她,笑道,“小心為我神魂顛倒。”
是了。看久了是有點。眼前的男人忒俊。
卿如是竟然沒有反駁,默默別開雙眼, 站起身時因跪得太久, 又哭得有些頭暈,趔趄了下, 很快被跟著站起的月隴西扶穩。
他們空手而來,也沒什麼好祭拜的, 月隴西自然也沒那興致帶著卿如是祭拜自己的墳,他此行有別的目的。牽起卿如是的手,月隴西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不算很遠,但要繞過一座小山丘。因為那里幾乎算是已經劃出了月氏祖墳的地界。只不過因著還在扈沽山下,所以沒有特許的話,旁人也不敢葬在這里。
越過小山丘,月隴西方與她細說道,“我現在帶你來看的,是祖上那位夫人的墓。她亦算是我欽佩之人,所以帶你來看看。”
“欽佩?”卿如是跟著他站定。四周較之方才來說,稍微有了些活氣,像是沒什麼人踩踏打理,只任其隨意生長,且這附近的墳墓寥寥幾座,森冷氣少了許多。于是放眼望去,綠草茵茵。
尤其距離夫人這座墓旁不遠處的那座,青墳被風雨削了些鋒,倘若不看墳前的墓碑,便以為只是一座長滿青草的圓鈍小坡。
“興許是因為祖上在札記中所述的她這一生也過得極其不容易的緣故。”月隴西微嘆氣,側眸覷了卿如是一眼,“不能與有情。人相守,卻不惱不鬧,做好自己的本分,可想她的這份氣度與善良有多令祖上欽佩,才會在札記中這般贊譽。
幸而祖上自述最后成全了她。”
“如何成全?”卿如是狐疑,“難道說他們最后偷偷和離了?”
月隴西故作迷惘,“我也不知。只是札記里說成全了她,卻沒有仔細記錄究竟是如何成全的。我思來想去,恐怕是這實情著實駭人聽聞,不敢隨意記錄下來,以免招致什麼災禍罷。”
他這麼一說,就引得卿如是愈發好奇了。什麼樣的實情會達到駭人聽聞,招致災禍的程度?
細想片刻后,卿如是仍是想不明白,便擱置在一邊不去想。
她的目光再次無意被不遠處的那座青墳吸引,情不自禁地走過去,隨著距離越近,墓碑上面的字也就愈發清晰。令人驚奇的是,上面似乎沒有刻死者的名姓。卿如是以為自己看錯了,待到走近,在墳前蹲下身來細看才確定。
上面的確沒有名姓,卻拿隸書端正寫著兩行字——“杏花微雨風,夕陽故人意。青山不老,此情難絕,君亡吾亦亡。”
杏花微雨。四字陡然入目,卿如是心尖微顫。便想起宮宴那晚月一鳴對夫人說過的話。那名長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就是夫人在杏花微雨之時初逢的良人啊。
卿如是有莫名的直覺,眼前的墳就是那位良人的。原來月一鳴死前為夫人另擇一處安息是為了成全她和她的有情。人。
正是因為這里幾乎被隔絕于月氏祖墳外,才會更容易讓外人葬入。
難道月一鳴的成全,就是指讓他們合葬?
她的腦子里回想著自己彌留之際,夫人寫信時望著窗外溫柔地笑的場景,還有書中記錄她死后次年夫人便誕下月家子嗣的事。
有個極其荒誕的念頭一閃而過,她沒有來得及捕捉就被自己下意識狠狠否定,并刨除腦海。
“走罷。明年帶些東西來正式祭拜他們。”月隴西估摸著差不多了,適時打斷她的思緒,“這段時日,你就待在家中看些有趣的書,心情愉悅地等著我來提親。”
他說起有趣的書,卿如是頭一本想到的就是葉渠給她的《史冊》和月隴西手里那本《月氏百年史》。其中有說到夫人誕下子嗣后被月一鳴送出相府,只在一處私宅中將養著,且侍候的仆人還都是啞巴。
一股仿佛快要發現驚天秘密的悚然感自足底升起,她呆呆地跟緊月隴西,一言不發,認真地將三點結合在一起思考。
直到回府,她仍沉浸在苦思之中。或者說,她無法相信自己大膽揣測后得出的荒謬結論。所以一直發散性地去想別的可能性。
月隴西見自己目的達到,不禁低笑了聲,同她告別,“近日要忙著將女帝手札的事了結,都會在刑部坐著,你若是悶得慌,就來刑部找我。”
卿如是這才回神,沒有留意到他眸底狡黠的笑,兀自回道,“好。”
依舊是月隴西目送她先進門,自己再離去。
卿如是神情恍惚地走著,于花廳看見倚窗而坐,與嬤嬤一同閑話且露出詭異神色的卿母,卿如是回神,走過去詢問她們在聊什麼。
嬤嬤給卿如是請安倒茶,卿母順勢拉著她坐下,神秘地對她道,“我今兒個算是開了眼界,咱們扈沽城竟還能發生這種事。城南那家賣茶葉的皇商你知道罷?昨晚跟你講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