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一個重傷的少年。
可惜是個嬌夫腦。
他為我洗衣做飯,溫柔順從。
當別人告訴他,我有個指腹為婚的竹馬時,他據理力爭:
「竹馬又如何?宛宛類卿,我是卿!
「伶娘只指使我一人干活,這還不能說明她在意我嗎?」
宮里的人找上門,說他是流落民間的皇子時,他又一頭扎進我的懷里:
「旁人說的我一概不信,我只聽你的。」
1
撿到阿堯,是在奴隸市場里。
那時我剛盤下西市的一間小酒館,手頭只剩一點碎銀。
鋪子里需要個伙計,我就去奴隸市場碰碰運氣。
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相中了他。
不為別的,純粹是他看起來快死了,好還價。
我接他回家,親自為他熬藥、喂食。
在數個他瀕死的夜里,我「嗒嗒嗒」地打著算盤,在他耳邊重復:
「買下你花了我十文錢,雇牛車拉你回家又是兩枚銅板。草藥是我自己摘的,肉湯是我問隔壁王嬸借的,便宜一點,算你五文。
「你若是死了,誰來還我這十七文錢?」
阿堯在鬼門關走了幾遭,身價從十七文錢連本帶利滾成了七十文錢時,他終于睜開了眼睛。
因許久不曾開口,他的嗓音沙啞,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我會還的!」
「你打算怎麼還?」
「……」
我又抱起算盤:
「我從奴隸主那里買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在我鋪子里當伙計,包你吃住,每月工錢十文。頭十四個月,每月給你五文,就當還債了,如何?」
他答應得毫不猶豫:
「好。」
2
阿堯是個聽話又能干的好伙計。
他將鋪子和家里都收拾得干凈整潔,碗櫥柜上一塵不染,舊被褥總散發著暖烘烘的陽光味道。
我陪客人喝完酒,深夜踉踉蹌蹌回到房中時,桌上永遠都恰到好處地擺了一碗醒酒湯。
阿堯的影子躲在窗邊。
他不敢打擾我,但非要聽到我將醒酒湯喝下,才肯離去。
我給他發的第一個月工錢,他買了半斤豬肉,用蒸籠蒸了,澆上蒜泥和豆醬,裹進面餅里,全進了我的肚子。
酒足飯飽,我打趣他:
「阿堯,第一個月的工錢,你就只用來買肉吃?你不為以后考慮考慮,存點錢,將來討媳婦兒用?」
阿堯把頭埋得低低的,耳根子紅紅的。
他輕聲說:
「你喜歡吃。」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昏迷的日子里,我算完賬,習慣在「問王嬸借的肉湯」后加一句:
「你不知道我有多饞肉!小時候,我家只有過年才會端上一盆蒸豬肉,爹吃一半,娘和弟弟分一半,我只能用筷子蘸點肉末嘗嘗味道。還不能多蘸,超過兩筷子就得挨打了……可我為了你,那肉湯是一口都沒舍得喝啊!」
我沒想到他會把這些事都記在心里,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這個月,酒賣得好,工錢我再多給你三文,你別亂花,存起來,也好為娶妻做點打算。」
阿堯猛地抬起頭來,反駁我:
「我不娶妻!」
「你不娶妻,你要干嗎?在我這酒肆里當一輩子的伙計啊?」
月光下,阿堯的眼睛和琉璃珠子一樣透亮。
他認認真真地回答:
「對,因為我是你的人。」
3
話雖如此,我還是多支了阿堯三文工錢。
怕他亂花,我并沒有直接給他。
而是用布單獨包起來,塞在我的枕頭底下,計劃等他有用的時候再交還他。
阿堯腦袋笨,可模樣實在俊俏。
小娘子們三五結伴,時不時地就來我店里買一杯果酒喝。
一邊喝,一邊偷偷地瞄阿堯。
瞄他溫柔的眉目,精致的臉。
卷起的衣袖下,小臂線條流暢有力。
我一時竟也看得入了神。
直到小娘子們飲盡酒,嘰嘰喳喳地散去時,我如夢方醒。
「阿堯。」
我喚他過來,難掩心中激動:
「以后有女客來,你去招待吧?你若能多笑笑,哄騙她們多買幾杯,就更好了!」
阿堯皺了皺眉,臉上有些不情愿。
但我的要求,他從來不會拒絕。
「好。」
我繞著他轉了一圈,又挑出些阻礙我賺錢的毛病來:
「還有這衣服……你是有什麼心事嗎?非得穿這麼多嗎?不如趁天色尚早,我們去東市給你買一身新衣裳吧?我給你出錢。」
我拽著他就要走,手上使了勁,他腳下仍舊紋絲不動。
阿堯一反常態地搖了搖頭:
「伶娘,我不想買新衣服。」
「為何?」
「我不想亂花你的錢。」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給我買豬肉吃不算亂花錢,我給你買新衣裳就叫亂花錢了?」
阿堯說:
「豬肉是你喜歡的,錢也是。給你買喜歡的東西不算亂花錢。」
阿堯還說:
「伶娘,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想辦法為你掙來的。」
4
和阿堯在一起的生活,平淡充實。
酒肆也在我們的經營下一天天變好。
臨近年關,下了大雪,驛使的馬匹從店門前疾馳而過,留下一排馬蹄印,和一封信。
信是裴鈺寄過來的。
他是我老家鄰居的兒子,長我五歲,幼時便處處照拂我。
信中說,他要參加明年的春闈,特地提前了幾個月進京,來我這里過年。
我歡歡喜喜地替他收拾出一床被褥,要放置時,卻犯了難。
后院只有三間屋子。
一間廚房,剩下的兩間我與阿堯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