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鈺蹙眉:
「你就不怕他死在你手里?」
我反駁:
「如果我不買他,他也會死的。」
我坦然地與裴鈺對視,看見他的眼神中盡是疑惑不解:
「伶娘,你怎麼變成這樣冷血冷情的人了?」
我說:
「我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父母偏愛幼弟,無人疼我,我總是要為自己多考慮一些的。」
裴鈺啞然。
我輕笑著自顧自地往下講:
「發現了我的真實面目,是不是有點后悔喜歡我了?」
他遲疑一瞬,仍然否認:
「不后悔。進京之前我就有打算,若我此次春闈高中,必三書六禮,向你提親。」
我斂起笑意,正色道:
「裴鈺,你可要想好了,我是商人,你科舉入仕后娶我,不僅于你的仕途無益,于你的名聲也不好。」
他與我爭:
「倘使我真的可以入朝為官,你就不能為我放棄這家酒肆,安安心心地在家里當官夫人嗎?」
我搖頭:
「我不喜歡放棄,如果一定要放棄的話,為什麼不能是你呢?」
等了許久,我都沒有再等到裴鈺的答復。
我起身離開,卻又在門前駐足。
我說:
「裴鈺,你瞧,其實你并沒有那麼喜歡我,而我也一樣。那幾封情書,我從未收到過,你剛剛說的話,我也當從未聽過。」
我推開門。
門外,站著阿堯。
13
不知道我與裴鈺的話,他聽見了多少。
我慌得手足無措,想要開口,卻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話題。
還是阿堯先開口的:
「伶娘,我聽見了,你說你不會醫術。」
「是,我的確騙了你……」
「可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
阿堯一本正經地分析:
「你買我,不全是因為我便宜。而是因為沒有人買我的話,我當天就會死在奴隸市場里。
「還有拉我回家時,你怕牛車顛簸,雇的其實是馬車。到家后,你立刻去請了大夫來替我看病。你日日都問王嬸買一碗肉湯,只為了吊住我的命。
「伶娘,裴鈺不懂你,我懂。」
很神奇。
阿堯眼眶中的瘀血未散,但一整張臉看起來并不可怖。
他目光堅定,溫柔又有力量,好像比平常更加帥氣了。
我不由自主地反問他:
「你怎麼知道?」
「我那時意識尚存,每個人說的話我都聽得見。」
「你就不怕是你的幻覺嗎?」
「我醒來時確認過了,我說我欠你的錢,我會還的。你沒有太大的反應,說明我在昏迷時聽見的對話,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
好小子,我說沒見過還錢這麼積極的。
原來,在給我下套呢。
阿堯補充:
「再者,假設你真的冷血無情,你應該處處剝削我才是,怎麼會主動給我多支工錢,每次吃肉時,都叫上我呢?伶娘,你發自內心流露出來的善良,是偽裝不了的。」
我:「我真的很冷血無情的。」
「那伶娘這麼做,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
14
我在阿堯真誠的攻勢里落荒而逃。
小時候為了哄爹娘和弟弟,長大后為了賣酒,我早就習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多說幾個字,就能省下一大樁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唯有阿堯,他不一樣。
他一眼就能看透我的所有偽裝。
也只有他在意所謂的真相。
我夜里睡不著覺,在床上翻來覆去,隱隱約約聽見隔壁傳來裴鈺翻書的聲音,還有阿堯和街坊閑聊的聲音:
「那奴隸市場這麼多人,伶娘都不買,這說明什麼?說明我是她唯一的選擇!
「竹馬又如何?宛宛類卿,我是卿!
「伶娘只指使我一人干活,還不能證明她在意我嗎?她超愛!」
我:「???」
吃點好的吧!
15
早上,我是被砸門聲吵醒的。
一隊禁軍闖進來,說他們流落民間的太子殿下就在我家。
我下意識地否認:
「軍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太子殿下怎麼會在我這呢?」
他不語,示意我朝身后看——
阿堯面前跪了一地的禁軍,齊刷刷地稱他:
「太子殿下。」
我嚇得手都在抖:
「阿堯你……是太子?」
阿堯繞過人群,急匆匆地跑到我身邊來:
「不是的,伶娘,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旁人說的我一概不信,我只聽你的!」
我定了定心神:
「阿堯,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能騙我。」
「你,姓什麼?」
阿堯的聲音低不可聞,但我還是聽清了。
他說他姓李。
李,是國姓。
即便不是太子,他也絕不會是奴隸市場里,可以隨意買賣的賤民。
我疲憊地擺了擺手,剛要請太子殿下回到他該回的地方去時,禁軍統領見縫插針地插話進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請方娘子與太子一同進宮去。」
16
進宮一事,我比阿堯還不情愿。
他好歹是回家,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去上刑場的。
把金尊玉貴的太子養在我這種豬圈里,每天喂他吃糠咽菜,還指使他從早到晚地干活。
光是想想,我就覺得自己該死。
阿堯覺察到了我的擔憂,反握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
「伶娘莫怕,你不會有事的。」
我勉強擠出一點笑意。
等見到皇后時,我是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了。
阿堯提前被她遣走,宮人也盡數散去,偌大的宮殿里,只我與她兩人。
她面容平和,要我在她對面坐下,順手推了一碟蜜餞過來:
「本宮聽聞,方娘子還未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