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誠惶誠恐地接過,才拈了一小塊,皇后又說:
「本宮在里面下了毒。」
我:「……」
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進退兩難之際,皇后問我:
「藏匿了太子這麼久,你不覺得自己該死嗎?」
我聲線顫抖:
「覺得是覺得,可奴……還不想死。」
「為什麼?」
「因為奴的錢還沒掙夠,現在死了,躺不上好的棺木,來世還要受罪。」
皇后點點頭:
「騙你的,蜜餞沒毒,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放下吧。」
我如蒙大赦般放下蜜餞,抬頭一瞧,皇后慢條斯理地從袖子里取出了一柄匕首,放在桌上,正對著我。
我:「?!」
皇后心平氣和地告訴我:
「本來打算殺你的,如果你回答,你喜歡李堯的話。」
我大著膽子試探:
「那現在呢?」
「現在本宮不會殺你了。」
話雖如此,我還是不敢卸下防備。
我能明顯地感覺到全身肌肉緊繃,心跳快得就像要從胸膛里蹦出來一樣。
我小心翼翼地問:
「娘娘,可容奴多嘴問一句,為什麼?」
「在生死之前,還能時刻將情愛掛在嘴邊的人,多半是算計,而非真的有情。」
「娘娘……不信情愛?」
「你信嗎?」
皇后眸光通透,落在我身上時,仿佛能將我整個人看穿:
「本宮派人調查過你的過往。你的父母重男輕女,你從記事起就不曾吃過一頓飽飯。
「你五歲那年,去河邊浣衣,不慎落入河中。若非你家的狗死死咬住了你的后衣領,你就會溺亡在那個冬天。
「你七歲,狗死了,是被你父母殺的,只因你幼弟的一句『想吃肉』。
「十七歲,你從家中出逃,幾經輾轉,在西市開了家小酒館。」
皇后緩緩道:
「方娘子,你這樣的人,也會相信真情嗎?」
我拿余光瞟桌上的匕首,寒光凜冽,時刻提醒著我要謹慎說話。
所以我義正詞嚴:
「不信。一點兒也不信。」
皇后一抬手,把匕首拂到桌下:
「本宮說了不殺你,也請方娘子坦誠以對。」
我改口道:
「以前是一點兒也不信的,現在有一點點相信了。」
皇后挑眉:
「因為李堯?」
「遇見阿堯之前,也遇見過許多陌生人,或多或少,都拉過我一把。」
「所以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我低著頭,畢恭畢敬地答道:
「奴本來就不是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性格。更何況,奴只是個做小生意的,天天算計來算計去的,浪費時間,耽誤奴掙錢。」
「……」
皇后失笑。
她順手捻起一塊蜜餞,放進嘴里。
吃完了,她方啟唇:
「怪不得李堯喜歡你。對了,還未問過你,你喜歡他嗎?」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把頭埋得更低了:
「奴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
「是,你是配不上李堯。」
「……」
「可如果他不姓李,只做你家酒肆的伙計阿堯呢?」
因為太過震驚,我一時忘了裝乖巧,驀地抬起頭來,差點把脖子給折了。
「娘娘這是何意?」
「本宮要做女皇,李堯這個太子,本宮不能留。」
17
「阿堯雖為太子,可在這深宮里,想他好好活著的人并不多。因為猜忌,他父皇想他死;因為嫉妒,他的兄弟們也想他死。」
皇后娘娘微微笑著:
「好在想他死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皇帝,還吊著一口氣,要見他的繼承者最后一面。」
我戰戰兢兢地揣測:
「您讓太子殿下去見他了?」
「對,送他父皇最后一程,盡盡孝道,也是應該的。」
我點頭附和:
「應該的應該的。」
皇后繼續道:
「因此我把你扣在這兒,當人質。假如李堯接受了他父皇的條件,決定登基與我作對,我就殺了你。」
我心跳驟停。
「倘若李堯沒有聽他父皇的,回來了,我就放你們離開,回到你們的小酒館里去,做市井里最尋常的一對夫妻。
「閑著也是閑著,方娘子有沒有興趣猜猜,李堯他會不會回來?」
「應該……會吧?」
皇后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遲疑:
「應該?方娘子對李堯也不信任?」
我惶惶不安地探頭往門外看,盡管什麼也看不見:
「阿堯心思單純,極好哄騙,我是擔心他回來的路上被人騙了怎麼辦?」
皇后哽住。
半晌,她才說:
「你也挺好騙的。」
我:「?」
她話音剛落,殿門就被人推開。
來者并不是李堯,而是一個略顯年長的侍女。
她一身縞素,頭戴白花,向著皇后微微點頭。
我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又聽見了皇后平靜的聲音:
「李堯回來了。」
她說:
「去吧,去見他。」
我留心又向皇后確認了一遍,再次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雀躍著起身行禮,沒注意撞到了旁邊的矮柜。
柜門打開,露出一把小巧的弩機。
弩機對準的方向,也是我坐著的位置。
皇后抱歉地笑:
「沒藏好,又叫你發現了,下次我會注意的。」
我:「……」
笑不出來。
18
我在偏殿里見到了阿堯。
他身著華服,墨發用冠冕高高豎起。
光是站在那里,就帶著上位者的冰冷與疏離。
可,他是阿堯。
是每次見我,都要跑著來的,嘰嘰喳喳的小鳥。
他一頭扎進我的懷里,灼熱的呼吸打在我的鎖骨上,比宮中的暖爐更有用。
我冰了一天的手心也微微地冒出汗來。
他委屈地哼唧:
「伶娘,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我摸著他的后腦勺,輕聲安撫:
「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