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握緊了我的手指,靜靜地躺著。
我們都清楚知道,家國利益從來凌駕于一切之上。
我抬著眼,靜靜地盯著傅與寧,那道血痕顯目,卻瑕不掩瑜,面孔依舊俊美無雙,只是落在眉間的愁云怎麼也驅散不掉,抹也抹不平。
19
旬邑為顯誠意,派了四皇子軒轅宇親身來我朝迎親,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百姓們都說,三公主大義,自請和親以結同盟,換百姓安康。
軒轅宇進城那日,百姓們歡呼雀躍,經歷過災禍,才知平和穩定的生活多彌足珍貴,令人向往。
軒轅宇站在大殿之上,氣宇軒昂,奉上了來自旬邑的賀禮,一頂舉世無雙的金蝶明珠冠,冠上寶石呈現深邃藍色,神秘深邃,說要獻給他未來的皇妃。
他冷著臉,施了個旬邑的禮,被父皇請上高臺側面,坐西面東,與我同席。
我垂眼,抑制不住地去尋高臺下的傅與寧,他也抬眸看我,幽深晦暗,那里藏著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桌臺前的那壺酒都快見底了,我想,傅與寧今夜又要醉酒了。
其實,我也想大醉一場,酩酊大醉后,忘卻前塵往事,回到成為三公主之前,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之人。
身側的軒轅宇也在一杯又一杯地為自己斟酒,我聽到了他微弱的嘆息,這場宴席,是迎親的喜宴,卻無人臉上面帶欣喜。
宮宴后,我朝軒轅宇行了個禮,準備離席,他突然叫住了我。
軒轅宇的臉上微帶酒暈,神態卻依舊威嚴,他輕聲地問我:「三公主,你知道郊外有一座南普陀寺嗎?」
我疑惑地蹙眉,不解地看著他,他一旬邑之人,怎會突然提起我朝的寺廟?
他垂下長睫,勾唇,輕笑:「我只是聽人說,那里的桃花很美……很美……」
絢爛宮燈下,我看清軒轅宇的眼角有一顆漂亮的痣,沾染上酒氣,微有些糜爛綺麗的紅,眼角小痣,據稱又名為多情痣。
20
我猜想過,軒轅宇的心中有一個姑娘。
可我未曾想過,他那麼大膽,牽著那個帶發修行的小尼姑,來我的寢殿求我。
那個姑娘身著灰色的僧袍,一臉素凈,卻似一個精致小巧的泥娃娃,嬌滴滴,惹人憐愛的一張面孔,看著怯懦,一雙明眸卻既勇敢又光亮。
高傲的四皇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說他找了她許久,本已經死了心,可她又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說,他在旬邑時,就想娶她,卻誤會了她是我朝的奸細,他傷了她,她也被徹底地傷了心,離開了旬邑。
他求我成全,他說沒有她,自己就是一具行尸,活著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軒轅宇長了一張冷眸,可看向自己心愛的姑娘,眼神既溫柔又炙熱,眸里的愛意滿得都要溢出來了。
我將他扶起來,斂眉,笑了:「軒轅宇,為了兩國的結盟,你必須要娶三公主。」
三公主出嫁那日,朝中大臣、親貴、百姓都來送行。
三公主坐著旬邑來的鸞車,旬邑四皇子軒轅宇親自導路,儀仗隊提燈,四公主香鸞隨皇后乘著九龍轎親自隨行,她頭上戴著那頂舉世無雙的金蝶明珠冠,面蒙紅色薄紗,優雅又尊貴。
三公主,為了兩國世代友好,遠嫁了旬邑。
21
蒲州的小漁村,有一女醫師,開了一個醫館。
據傳,她治病的方式清奇,但各種疑難雜癥,經她手,便可藥到病除。
附近村民,夸她是妙手回春的菩薩。
張大媽端著燒好的紅燒鯉魚,來我的小院時,我正在搗豆蔻。
她笑吟吟地放下鯉魚,擼起袖子就要幫我打下手,邊擼袖子邊扯著嗓子道:「嘉寧,你瞧你,一個女人經營醫館太辛苦了,得找個男人幫幫忙。」
我笑而不語。
自從治好了張大媽困擾多年的老寒腿,她隔三差五地就來給我送些東西,還吵著要給我介紹夫君。
「嘉寧,這次我給你介紹的這個男人,跟以往都不同,那模樣俊俏到……像是那個九天下凡的仙人,還是個教書的先生,斯斯文文的。
「若不是張大媽成了親,生了娃,定是要跟你爭搶的。」
我邊挑著紅燒鯉魚的魚刺,邊敷衍地回道:「九天下凡的仙人啊,那定是會被村子里那群小姑娘搶破了頭,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不是啊,嘉寧,這次真的不一樣,傅先生,他……」
后面的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什麼九天下凡的仙人、姿容絕代的教書先生……
我心悅之人,遠在皇城,是心懷天下,有著治世之才的少年郎,清風霽月,容貌舉世無雙。
吃完鯉魚,我懶洋洋地躺在小院里的藤椅上小憩,午后的太陽暖洋洋的,灑在身上,溫暖,舒適……
我睡得昏沉,不知何時,和風麗日的天卻突然陰雨綿綿。
醒來時,我的頭上撐著一把油紙傘,我仰頭,細細雨珠,簌簌地落于撐傘之人的肩膀之上。
他一身玄衣,眉宇間安詳寧和,一雙眸美得驚心動魄。
傅與寧勾著唇,俯下身,把慌張到無措的我抱起身,在我耳邊柔聲道:「三公主,臣來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