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擦掉我額頭的汗珠,我抱著照夜的脖子沖他笑:
「爹爹!中午吃烤餅好不好!」
「好!」
「爹爹!我們晚上去月湖旁跑馬好不好!」
「好!」
「瓊月一輩子不嫁人,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好不好!」
「好!」
13
與北荒大捷一道來的消息是主將徐子儀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此消息傳到將軍府時,府內上下老少無不哀哭。
「聽說將軍是為了救副將軍,中了毒,所幸援軍綁了魈族的大皇子作質,正商量議和呢。」
那她……
他把信件翻來覆去地看,還想從字面上的生死不明,再看出一絲轉機。
「夫人,不如拜拜菩薩,求求神佛保佑老爺。」綠珠提醒了徐子儀。
他慌忙奔去佛前。
他在戰場廝殺,見慣了死生訣別,本最不信神佛之說。
可這一刻他真的想拜盡天上神佛,求他們保佑自己的妻子平安歸來。
佛像靜默,蒲團半舊,書案壘著厚厚的佛經,香爐里有一截未燒盡的愿書。
「愿以此身換吾夫一世無虞,平安……」
這一摞厚厚的佛經都是周瓊月的筆跡,她太過虔心,連筆誤都不曾有。
他想到了她困在深宅后院,在佛前無數次叩頭祝禱,虔誠地抄著佛經,盼望他平安歸來。
他握著這半截愿書,眼淚潸然落下。
當自己和萱夢縱馬草原時,瓊月跪在佛前一次次叩頭。
當自己一次次提出想要個孩子時,瓊月觸動往事的害怕。
是啊,那個時候不該聽母親和姨娘們調唆,說什麼當女人必須受這一遭苦,便以為她嬌氣任性。
因為她見過了修遠娘親難產而死,見過了沒了娘的修遠被后院姨娘們如何惦記著。
所以她怕了。
而自己只聽旁人說她嬌氣,卻從來沒問問她為什麼不愿意。
當他埋怨瓊月越發沉悶無趣時,似乎忘記了她也曾與他縱馬北荒,元宵夜奔,也敢在大婚那日自己牽過她的手時,大膽地回握住自己。
瓊月,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就當這次換了身體是上天再給了我一次機會,讓我再好好照顧你……
14
當我悠悠醒來時,眼前是一臉憔悴的楊昭溪,他在我床邊撐著手打盹,眼下一片烏青。
「弟弟……?」我下意識輕喊出聲,才發覺不妥,慌忙改口。
他卻醒了,慌忙湊上前,摸了摸我的頭,確認我真的醒了,眼圈瞬間紅了。
「怎麼……」我才想抬起手安慰他,才發現自己渾身的骨頭都疼。
「你躺了一個月,光大夫都看了一圈了。」
「唔……」我掙扎著想起身。
楊昭溪扶著我,我輕輕靠在他肩膀上,坐起來喝了口水。
「你放心,一切都打點好了,就等你回去開慶功宴了。」
楊昭溪和我說了我昏迷后發生的事,我才知道那天聽到的聲音是照夜帶來的援軍。
「將軍醒了!」送藥進來的瘦鴉興奮地跑出去,「兄弟們!將軍醒了!」
「我想出去吹吹風。」
我仰頭看著楊昭溪。
卻不想這一仰頭,嘴唇擦過他的脖頸,激起他肌膚上一層薄栗。
他緊緊抓著自己膝上衣物,身子僵硬得說不出一句話。
「……好不好?」
得不到回應的我又輕輕問了一句。
他仍一言不發。
我察覺到不對,再去瞧時,他已經從臉紅到了耳朵尖,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我以為這個小瘋子只會拿刀抵著我,紅著眼要殺了我,……想不到他也會臉紅?
難道我理解錯了?他喜歡的人不是萱夢姑娘。
……而是徐子儀!?
不等我仔細想,他終于開了口:
「好……我帶你出去。」
外頭瘦鴉帶著人圍坐了一圈,楊昭溪給我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
「你說笑尸山上那些死人,他們臨死前都看見了什麼?衣服都脫了,還笑得那麼開心?」瘦鴉叼著從元雀衣翎上薅下的一根黑鴨毛,翹著二郎腿悠悠地剔牙。
「山魈性淫,擬人叫聲,你說他們叫啥能讓人脫衣服?」元雀看著黑鴨毛的領子赫然一塊斑禿,白了瘦鴉一眼。
「大,大爺來玩?」說罷瘦鴉驚愕地裹緊自己的黑鴉披風,「那小爺豈不很危險?」
「……」元雀不愿再同這個弱智多說一句話。
那晚如果不是照夜跑回營地求援,他是打死也不愿意跟瘦鴉一起行動的。
他們說山魈的叫聲,能叫人看見最思念的人。
從前有一對夫妻在笑尸山遇難,困在雪下,聽了山魈擬人的叫聲,便以為對方在自己面前,奮力往對方掙扎,結果雪越挖越深,最后凍死在雪里。
是山魈戲弄了他們,原本頭上雪不過薄薄一尺,他們又背靠彼此,本可以得救的。
「將軍,你們聽見啥了呀,我這種意志堅定的人除了美人計一般不上當……」瘦鴉笑嘻嘻地插科打諢。
最思念的人……
想到山洞里他喊的那聲瓊月姐姐,我面上一熱,下意識抬起頭看了眼楊昭溪。
難道他喜歡的不是萱夢,不是徐子儀……
而是我?
想到這個可能,我的臉霎時紅了。
楊昭溪卻不去看我,他咬著下唇,別過頭看遠處的雪山,面上染了一層可疑的紅暈。
據說將軍醒了的那晚,副將開心得瘋了,一桿銀槍在校場逞了一夜的兇,如一頭撒歡的野狼,吵得第二天睡眠不足的瘦鴉和他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