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熙熙攘攘,小兒們咬著手指仰頭瞧著演戲的花車。
力夫們推了三人高的的花車緩緩而來,花車上在演《鵲橋仙》,織女手上抱著綴著流蘇的精巧花球。
我看楊昭溪看得走神,被花團砸了個滿懷。
在我不明所以時,聽到了周遭起哄的聲音,說什麼接了花球,便要吻身旁的人。
我從小在北荒長大,只知道眷侶接了織女的花,便是白頭偕老的好意頭。
哪怕北荒民風大膽剽悍,我也從沒聽過這種離譜說法。
「我反對!我反對!」瘦鴉按捺不住,掀了臉上的豬八戒的面具。
「呆子!人家郎才女貌,輪得到你這妖怪反對?」元雀揭了臉上唐僧的面具,一扇子打在瘦鴉頭上。
我看著懷中的花,略一思忖便知道了前因后果。
元雀帶頭起哄的這幾個人,八成都買了瘦鴉的對家。
瘦鴉這廝從前在軍營里小賭我就罰過他,如今真是屢教不改。
奈何這說法離譜,卻真有不明所以的人們瞧著熱鬧圍了過來。
我無奈地看看楊昭溪:
「怎麼辦?」
楊昭溪看了看元雀和瘦鴉倆人唇槍舌劍,略一思忖,便笑著問我:
「想不想看熱鬧?」
我心領神會,促狹地點點頭。
下一秒,那花球便如長了眼睛一般,直挺挺飛到瘦鴉懷里。
「瘦鴉元雀,白頭偕老!」
這一石驚起千層浪,不明所以的,看熱鬧的,黃口小兒們都拍著手念道:
「瘦鴉元雀!白頭偕老!」
不等瘦鴉元雀發難,楊昭溪拉著我便跑。
我們穿過笑鬧的人群,穿過熱鬧的攤子,跑到寂靜無人的河對岸,確定身后瘦鴉元雀沒有追殺過來,才對視一眼,笑得跌坐在草地上。
他摘了面具,我撩起了斗笠的頭紗,我們躺在草地上看著彼此,長舒一口氣:
「瘦鴉元雀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還好是你,沒有私心……」
我一抬眼,正對上他那雙眼眸,他眼睛干凈漂亮得像狼,映著對岸灼灼火光,他認真地看著我,第一次打斷了我:
「我有私心。」
我一愣,忙岔開:
「他們只看個熱鬧,我都想好了,就算你沒想到禍水東引,咱們有面紗隔著,看不真切,也可以不來真的……」
我正說著,他卻忽然貼近。
他撐著手,再偏一點就可以碰到我的指尖,他靠得也太近,嘴唇只差一點便可以擦過我的側臉:
「……是像這樣嗎?姐姐。」
他這回怎麼這麼大膽了?
我偏頭看他,才發現我看不見的地方,他繃著身子,耳尖紅得可以滴血。
……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色厲內荏強裝鎮定的楊昭溪啊。
四下寂靜,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近在咫尺。
「我會一輩子留在北荒。」
「姐姐做周瓊月,我做楊昭溪。」
「就像這溪水映著月亮,是溪水多情。」
「而月亮本該在天上,不必下云端。」
他身上雪松的氣息凌冽,可偏他眼中溫柔,像午后太陽曬過,淌過腳踝的一泓春水。
眼前的河水一點點亮了起來,是月亮升到高處,灑滿一池清輝。
晚風吹起來了,吹動樹梢作響,柳枝搖晃,點碎一池月色。
我看見他目光如炬,聽見他一字一頓:
「此心不渝,如月照溪。」
作者:宮墻往事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