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著云生慢慢站起來,要離開這兒。
蘇落落大喊著:
「想走?!你今天必須死!」
她拿著匕首沖過來,突然,云生撲向她,迎向了她的刀刃。
我眼睜睜看著,刀刃穿過了他的胸膛。
血順著刀尖滴落,一滴一滴,仿佛時間變慢了。
少年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飄然倒地。
蘇落落站著一動不動,她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線,血滲透出來。
云生手里拿著一把劃破她喉嚨的小刀。
蘇落落一臉震驚,艱難地說著:
「怎麼會…不過…一個…小角色…」
云生咳嗽著,吐出大口的血,虛弱說著:
「我是小角色,但我魂魄離體已三世,已非你筆下人,自然可殺你。」
蘇落落向后倒去,墜落懸崖。
下一刻,地面開始劇烈搖晃,懸崖隨著蘇落落死去開始分崩離析。
剛才阻撓烏勒淮他們過來的力量也消失,烏勒淮向我奔來。
可懸崖上的巖石在大塊大塊墜落。
我托起云生,想把他帶到安全地方。
「來不及了。」
云生低聲說,他用最后的力氣抱起我,我聽見他說:
「云綺小姐,去找他吧。」
他將我向上一拋,烏勒淮抓住了我的手,而我眼睜睜看著云生隨著崩塌的懸崖,向深淵墜落而去。
那一瞬間,仿佛有幾世那麼漫長,他的眼神,一如初見的悲傷。
可他眼里,卻多了一絲欣慰和安心。
好像在說,好好活下去。
「云生。」
我輕聲念道。
記憶深處,出現了我兒時的聲音,她在喊著:
「小猴子!」
我想起來了。
10
九歲那年,我被人販子綁進了后山,他們想把我賣到北狄做奴隸。
因為我長得水靈,能賣個好價錢,人販子對我更照顧點。
其他小孩兒忍饑挨餓時,我還能喝點稀粥。
有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他一直發著高燒,人販子說他快死了,把他仍在了角落,讓他自生自滅。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見他瘦得像只猴,便叫他小猴子。
「小猴子,喝粥啦,我藏起了半碗,快點喝呀。」
我給他喂粥,他喝了,卻又嘔吐了起來。
「小猴子,你很難受麼?」
他紅著眼,點點頭:
「我很想我阿娘。」
「你阿娘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你阿娘長什麼樣?」
「我…不知道。」
「你連阿娘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呀?我阿娘可美了。」
他撲閃著濕漉漉的眼睛,羨慕地看著我:
「我是孤兒,沒見過我阿娘。」
眼見著他的淚珠大顆大顆掉落,我說:
「別哭呀,小猴子。」
「我不想哭,可我心里難受。」
我嘆了口氣,拿出一顆桂花糖,塞進他嘴里:
「心里苦的時候,吃顆糖,就甜了。」
后來,他奇跡般地好了起來。
過了一段日子,他帶著我逃走了。
我們在山林里跑著,我跑不動了,他把我背著,光著腳跑,都磨出了血。
他太瘦了,骨頭硌得我生疼,我看見他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流著,他氣喘吁吁,卻死死咬著牙,不肯把我放下。
「小猴子,你累嗎?累就休息會兒吧。」
「不,我一定帶您逃出去,您睡一會兒,睡醒了,就到家了。」
他明明那麼弱小,卻強撐著要讓我好好活下去。
這段日子以來,我已經很虛弱了,我便昏睡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我已經回到了府里。
驚喜之余,我問他們小猴子在哪兒。
丫鬟們都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說,府兵們在后山找到我時,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看見其他人。
娘親寬慰我說,小猴子一定是跑回家了。
可是,他哪里來的家呢?
后來,我聽到下人偷偷議論:
「人販子也太心狠手辣了,那麼小的小孩子,連個全尸都不留…」
「是啊,幸苦府兵及時趕到,不然連小姐都…」
從那之后,我性子完全變了。
我不再活潑好動,不再愛說愛笑,我開始憤世嫉俗,開始心存戒備。
我不再吃桂花糖了。
再后來,我在善堂施粥行醫,有時會看見一個小和尚站在橋上望著我,可他卻從不過來化緣。
那是云生的第二世,他的魂魄因緣來到覺空體內。可他卻選擇不打擾我。
那時我一心想改變命運,根本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那時的他,在想什麼呢,是在想著,愿化身石橋的阿難嗎?
再后來,我陰差陽錯去人販子拐去了北狄。
半路上,人販子又抓來一個年輕人。
那是為救我,告別老和尚而還俗的云生。
可我沒有認出他來。
我發了高燒,迷迷糊糊有人將我扶起,低聲說:
「云綺小姐,喝茶。」
他照顧著我,我慢慢好了起來。
可那時的我,一朝跌落高臺,心里全是未卜的未來,哪里會把他放心上。
馬賊抓住了我,我余光里見那人沖過來,似乎想救我,卻被一刀砍死。
我當時只看得到烏勒淮,很快便將那怪人拋到腦后。
那是云生為我死的第二次,死得一樣悄無聲息。
甚至沒得到我的一個回眸。
再后來,我殺了趙斐,云生第三次來到我身邊。
這一次,我終于好好看到了他。
可他看到了烏勒淮,他以為自己根本配不上我,他說自己是個不重要的人。
他不想讓我背負更多沉重的往事,他至死都未說出前世糾葛。
我望著深淵,早已沒有了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