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先把這事告訴爹娘,讓他們先疏遠表姐一家人,他們品行不端,教養出的孩子才會用下作的手段算計別人。
這種小人,不可親近。
我兀自走開。
如月見我云淡風輕,沒有生氣,自己卻破了防,她大聲喊道:「臨春!你真以為你現在還是什麼東西!我告訴你,你服侍的二少爺是祭祀失敗的廢物。以后的家主是大少爺,家產也是大少爺的,你和你的主子都見鬼去吧!」
我轉頭,「這麼快就把自己的命運和你家主子綁在一塊了?如月,看來你天生適合做丫鬟。」
這麼輕描淡寫一句話,卻讓如月氣白了臉。
我腳底抹油地撤了,不屑與她再扯頭花。
但我并不知道,她卻因此攀咬上了我。
4
二少爺叫佘斯年。
佘府老太太不喜人多,故而她讓小輩每三日再過去聚一次餐,其余時間,都讓各自的小廚房做飯。
其他少爺小姐都有小廚房,唯獨二少爺沒有。
他每日都要步行許久,才能到達佘老太太的院子。
也正因此,有人傳聞,佘老太太實在不喜這位二少爺,這才故意磋磨他。
但我看著佘斯年的殘腿,實在是不忍心讓他支著一條腿走那麼遠的路。
我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是我自己心軟,見不得別人受苦吧。
說干就干。
佘斯年的屋子背后是一片無人經過的荒草地。
我正好墾了片地出來,又和了泥巴,準備搭個不大的灶房。
佘斯年平日里并不怎麼喚我,他總能一動不動倚靠在床柱上坐很久。
那張覆眼的黑布極寬,讓我很難看清楚他的情緒。
而我每日過得也充實,買了些磚瓦,一點點地把灶房的雛形搭了出來。
幾日酣夢,許是因為我睡得太死,我再也沒有夢到過那涼颼颼的蛇尾。
只是,白日里,我擦完汗,偶然回頭,總覺得二少爺在隔著窗戶,沖我看。
明明,他已經眼盲了。
可是,我卻總覺得能夠感受到那股詭譎,陰冷,卻又帶著濃重的好奇的眼神。
「臨春。」
他破天荒叫了我。
他側耳,聽著我走來的腳步,然后微微仰頭,這個姿勢,反倒是讓他像個懵懂無知的少年。
「少爺?」
「你的手受傷了。」
我低頭,果然,我的小臂不知道何時被石頭劃傷,血液流到了手肘上,都沒讓我察覺。
我訝然地看著他。
他明明眼盲了,怎會比我還早得察覺到我的傷口。
佘斯年抿唇,他依舊冷著臉,沉默了一下,說道:「笨。」
我笑了笑,就當他是不通人情,「少爺,我去洗洗,待會再來。」
我本以為這就是我與他唯一的交集。
但沒想到,當晚,平日里都很冷冷清清的佘斯年,卻發起了高熱。
熱得嚇人,我被他的病痛中的呻吟聲吵醒,連忙翻起身。
卻看見佘斯年雙手緊緊抓著柱子,身子不斷扭動,他的膚色,變得白到嚇人。
「少爺?少爺?」我連忙喚他,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燙得嚇人。
我說,「我去請郎中。」
原本昏迷的佘斯年卻提起精神,緊抓住我的手,「別去!別告訴別人。」
他以一種不屬于病患的冷靜聲音說,「佘府的人害我都來不及,怎會幫我,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我只好點頭,忙打了熱水,浸濕帕子。
可是帕子停在衣領,卻讓我開始猶豫。
「嗯......」一聲痛苦的呻吟又從他的嘴角溢出。
我咬咬牙,只好用顫抖的手指解開他的衣領。
他很瘦,甚至有幾根肋骨都凸了出來,他不斷地喘息,我只好將帕子覆在他的胸膛,一點點地慢慢擦拭,幫他降溫。
當手帕移到腹部時,我實在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我顫聲沖佘斯年說:「少爺,你好點兒了沒?」
他有氣無力地點頭,點到一半卻又停了,他握著我的手腕,小聲說:「難受,繼續擦。」
我差點扔了帕子。
佘斯年的聲音似乎帶了笑,但又像是我的錯覺。
「臨春,買你進來,可是要當暖床丫鬟的,這麼點事兒都不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無比羞臊。
貼身丫鬟就要做這些事情嗎?
明明他一開始見到我時,還冷淡得很,讓我別把「暖床丫鬟」這事放在心上。
如今卻......卻換了副模樣。
可是,我看著他,衣袍散落,露出赤裸的上身,明明體溫如此燙,竟然沒出一點兒汗。
他的唇因為溫度的上升而變得更加紅了,甚至有了幾分妖冶。
我就像是被什麼精怪迷了神志似的,乖乖將帕子重新握在手中,一路擦去。
他蒙眼的布條忽然散開,露出一雙銀灰色的眼睛,明明是雙看不出東西的眼睛,卻偏偏精準地睨向了我。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像是聽到了枝頭玉蘭輕綻,滿樹玉珠白花,叮咚作響,風鳴輕顫。
5
次日清晨。
我們去給佘老太太請安前,我幫佘斯年穿好衣服。
幫他捋平下擺時,我卻忽然覺得,他那條殘腿似乎變長了些,他原本有些發青,帶著病容的膚色也看著有了許多氣色。
我愣了一下。
佘斯年說:「怎麼了?看入迷了?」
他向來清冷,所以哪怕突然說這種話,也不顯得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