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給侯府送了帖子,侯爺夫婦與三房堂叔前來赴宴,陸紹華推病不來。
席間,我成為全場婦人們恭維的對象,個個圍著我敬酒,我以茶代酒逐一回敬。
我母親與聶氏坐一桌,她幾杯黃湯下肚,加上旁人逢迎,說話便愈發得意起來。
「我早就瞧出我女婿是可造之材!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他先前就是被埋沒了!」
我剛嫁給陸紹元那陣子,我母親在官眷圈子被埋汰得抬不起頭,如今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一側的嬸子們無不附和:
「依我說,還是璃姐兒有造化有眼光!姑爺為人剛毅,還對璃姐兒百般疼愛,真是羨煞旁人!」
「可不是嘛!咱璃姐兒長了一張旺夫益子的好面相,嫁過去一年多,姑爺就連跳六級!」
「璃姐兒跟姑爺真是男才女貌!珠聯璧合!」
她們又要來給我敬酒,我堆著笑一一應下,聶氏今日安靜得反常,臉上雖端著笑,笑意卻未及眼底。
她親兒落榜,娶的兒媳婦也不省心,家里鬧得雞飛狗跳。與我家這邊的光景對照鮮明,她心里能舒坦才怪了。
都說「得志不可太猖狂,落魄方能少凄涼」,而今我春風得意,倒也沒工夫去給她落井下石。
趁著她們都在敬酒逗笑,百靈邁著小碎步進來,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三姑娘身邊的‘杜鵑’給小廝送了信,把將軍引出來了……」
19
我不漏聲色地看向江月環的座位,她出去有一陣子了。
我借口更衣離席,百靈為我披上斗篷,引著我來到隔壁院子的竹林內。
對面的假山后,江月環與杜鵑正背對著我,鬼鬼祟祟地朝外探頭。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倒要看看,江月環能使出什麼手段來,而陸紹元又會否上鉤。
幾息之后,前頭傳來腳步聲,陸紹元一襲靛藍色直裰,在小廝「松煙」的陪同下緩步而來。
我心頭如小鹿亂撞,竟也跟著緊張起來。
江月環瞧準時機,噯呀一聲從假山后摔了出來,朝著陸紹元懷里撲去。
陸紹元身手不凡,他剛看到個人影,旋即側身一閃躲將過去。
江月環撲了個空,收勢不及,嘭地一聲撞向青石磚地面。
這聲響嚇人,看來摔得不清,我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那邊的陸紹元見是個女子,馬上往后退了幾大步,松煙飛快抽出背上的棍子,指著江月環怒喝:
「大膽刁婦!竟敢伏擊我家將軍!」
松煙掄起棍子就要打,杜鵑慌忙飛奔出來護主。
「將軍饒命!這是我家三姑娘啊!」杜鵑邊求饒邊扶起江月環,她摔得鼻青臉腫,發髻松散。
陸紹元聞言,眉心擰得更緊了。
「三姑娘?你為何在此?」
江月環滿臉淚,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陸紹元揚了揚手中的信箋,質問道:「這是你寫的?說有密報相告?你可知,假傳軍訊是大罪?」
「我……我……奴家……」江月環嚇得直哆嗦,她含糊其辭道:「奴家不知……奴家只是正好路過……」
松煙湊前幾步吸了吸鼻子,又嗅了嗅那信箋,鐵齒道:
「將軍!就是她寫的,信箋上的熏香跟這三姑娘身上氣味一樣!」
江月環百口莫辯,陸紹元將信箋撕了,寒聲道:
「念在你是我娘子庶妹,又是初犯,這次我便饒了你,若是還有下回,莫怪我不顧親戚情面!」
陸紹元憤然離去,徒留江月環在原處跺腳掉淚。
看了一出好戲,我心滿意足地離去。
我沒事人般回到席上,見顧家那邊的女眷都走得差不多了,母親與我耳語:
「你那個便宜婆母拉長了一張臉,跟咱們欠她幾萬兩似的,你前腳剛走她后腳就請辭了。她一走,顧家別的親戚便也不敢久留。」
我但笑不語,江月環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她滿臉淤青,鼻尖額頭還被碎石子刮破,狼狽的模樣立即引來族中姑嬸們的「關心」。
江月環只推說自己吃多了酒,更衣路上不慎摔跤了。
一個嫂子憂心道:「摔得這般重,回頭得找個郎中好好瞧瞧,姑娘家的臉可不能留疤了。」
她們說著說著,便引到了江月環的婚事上。
江月環的小娘原是我父親房中女使,也是在我母親懷上我時自薦枕席,后被抬成侍妾。
小娘一直想讓我父母給江月環找個好婆家,但又眼高于頂,家貧的舉子看不上,殷實的商戶也看不上,就想嫁高門顯貴。
我母親替她找了幾戶人家她們都東挑西揀不滿意,我母親氣不過,最后干脆撒手不管了。
江月環如今還有半年就滿十八,仍舊待字閨中,難怪她自己都要著急。
一個姨娘沖我道:「璃姐兒,要不叫你家姑爺留意一下,軍中可有未婚配的青年才俊?給環姐兒說個媒?」
我嘴上應著「好啊」,心頭卻好笑。
未婚配的將領都是芝麻綠豆小官,就怕配不上江月環「麻雀變鳳凰」的野心。
陸紹元也是升到六品才得她另眼相看的,我饒有興致地問江月環:
「不知三妹妹喜歡怎樣的?」
20
江月環拿扇子遮住自己的大花臉,柔聲道:
「像姐夫這般的,便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