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與她在這種事上爭口舌,剛想打個哈哈過去。
寒青卻揚聲回,「大小姐多慮啦,我家主子牽掛二小姐,若非他時時要進宮面圣,只怕會自己親自來陪,哪里輪得到屬下代勞?」
一邊替我撩起車簾,「二小姐安心車上坐,屬下就在車旁跟著,有事就叫我。」
我朝沈知秋一禮,上了自己的馬車。
眼角余光,見她甩開了身邊丫鬟扶著她的手。
主母齊氏已病故四年。
她的長明燈就供奉在京郊佛寺。
沈知秋不信神佛,唯獨每年此時,跪在自己母親燈前時,最誠心。
我知道她在求什麼。
求她母親早登極樂,求她父親得更高位,求她和相府的一切榮華。
可她不知道,當我跟她一起跪在佛前,看著齊氏那盞長明燈時。
我在想什麼。
我在想齊氏臨終時的枯槁模樣。
想她明明身體康健,卻因一場風寒丟了性命。
神佛有靈,想必會詫異我這樣的殺人兇手,為何甘愿跪在被我殺死的人靈前。
我要讓她看著我。
如她所說,我已長大,有了旁的用處。
沈知秋拜完了,我跟著她站起身來。
寒青在門外不遠處守著,見我們要出佛堂,就要來迎。
沒走兩步,忽然臉色大變。
緊接著瘋狂往我這邊跑,嘴里喊,「二小姐快出來!快!!」
我還沒反應過來。
眼前一切忽然開始搖晃。
地動山搖。
頭頂有木頭清脆的裂響。
房梁轟隆砸了下來。
19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
小佛堂坍塌最后那一刻。
離我們最近的,是身后供奉著牌位的長桌。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和沈知秋都往桌底鉆。
長桌架住了坍塌的房梁重物,但也被壓垮了半邊。
我和她蜷縮在最后的一角,我靠外,她在里。
我左手使不上勁,是桌木垮掉的時候被砸傷了。
我動了動,沈知秋沒聲音。
我右手還攥著半截喬氏的靈位木牌。
桌底空間并不大,進去時沈知秋下意識把我往外推。
在她俯身低頭用力推我時,我抄起木牌就向她腦袋砸了過去。
如今人已經被我砸昏了。
我摩挲著手中半截木牌。
受外力斷裂的陳年木頭,裂口并不均勻,有些尖銳處,刺痛我的指尖。
如此鋒利,刺進人的身體要害,并不難。
而此刻,黑暗無人的坍塌角落里,沈知秋毫無知覺地昏倒在我身旁。
我只要一抬手……
一絲天光,忽然從頭頂泄進。
外面窸窸窣窣,有人在一重一重地把上層的重物清走。
光照進來。
我微微瞇眼。
「沈知念!」
池默的聲音。
他一手撐在斷壁上,彎著腰,一手伸向我。
「來,出來!」
20
半個京畿都受到這場地動的影響。
城中倒還好,受災最嚴重的是京郊,坍塌的房屋不計其數。
滿目都是廢墟。
而在廢墟之上忙著移除重物搬救傷員的,除了京中派出的軍士,居然大多都是獸人。
不遠處正哼哧使力搬開一塊巨石的壯漢,已然露出了虎耳和粗壯虎尾。
頭頂,還有人揮舞著鷹翅,擒著藥箱飛過。
獸人平日多以人形與人類混居,幾乎從不會輕易現出獸形。
這是怎麼了?
「猛獸力氣大,能搬重物。飛禽能查嗅活人氣息,還能飛行搬運貨物。」
池默不知何時站到我身邊,「你左手脫臼剛接好,我派人送你回去休息。
」
我看向他,「他們都是……你叫來的嗎?」
他「嗯」一聲,安撫般摸摸我肩頭,「沒事,你不用怕……」
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丫鬟疾呼,「大小姐!不能再下去!危險呀!」
「你自己要下去莫推別人啊!掉下去就麻煩啦!」與此同時那個虎尾大漢急赤白臉喊,「大人!您快來!小的攔不住啦!」
池默眼神一變,只一瞬間,便掠到了那片廢墟上。
我這才看到,那大漢想攔卻不敢硬攔的,是沈知秋。
她已經推倒了身邊幾個阻攔的丫鬟。
21
「放開我!」
她一邊推搡一邊喊,「我娘的靈位還在下面!讓我下去!」
池默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硬生生把她從廢墟上扯下來。
想來是用了大力,很疼。
因為沈知秋在他手下半點掙扎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只一張嘴還在罵:
「你這個低賤獸人,敢這麼對我!放開我!你放開……」
池默一聲不吭,幾乎是強拎著她往空地走。
身后那虎尾大漢倒是聽不下去了:
「小姑娘嘴可太臟了!什麼低賤獸人,這位是上古瑞獸白澤大人!救了你不說,怎麼還罵人呢?」
邊說邊齜牙,利齒森森,「大人您要不放手吧,既然她想下去被埋著,小的就扔她下去!」
池默眼風一掃,「閉嘴。」
那大漢瞬間收起獠牙。
沈知秋也不掙扎了。
她愣了一剎,看向身邊人。
「你……你是……」
甫一站穩,池默就放開手,「要找死別在這找,也別害旁人跟你一起死。」
沈知秋有些懵。
但是她身體比腦子轉得更快。
她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池默。
「你別走!」
她輕聲問,「你救了我?」
她被抬出廢墟的時候還在昏迷。
我站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外,不遠不近,看著她抬手,攀住了池默的手臂。
她問,「你怎麼早不告訴我,你是神獸白澤?」
獸人,和神獸,尤其還是上古祥瑞神獸,相比之下,確實差別很大。